第95章 考试
乔明则这个人，要说他多坏，那还真没有，很多时候，他甚至是抱着好心的。
但他有点何不食肉糜。
他从小到大相处的朋友、同学，全是上海本地人，这些人不一定家境多好，但在七八十年代，都有国家分发的票据，不至于吃不起饭。
这几年情况虽然变了，但上海工作机会多，只要愿意干活，都能赚到钱。
他不知道真正的穷人是什么样子的。
桥头村其实压根不算穷，它位于鱼米之乡而不是山区，而且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工作机会就多了起来。
冯老头种菜卖菜都能挣到钱。
但有些地方是真的穷，冯易和卢海军聊天，就听卢海军说起过他的家乡。
那里到处是山，粮食都种不出多少，他爸妈供他读书的钱，是他爸砍了柴，走上一整天去城里卖掉，这么一点点攒下来的。
其实要不是他成绩特别好，老师们喜欢他，他都没机会读初中，也没机会读高中。
他来了H大之后舍得每顿花两毛钱吃饭，是因为H大每个月会给学生十九元的饭票，算下来的话，一天正好六毛。
大学还不收学费……他爸走之前反复交代他，让他好好吃饭，免得饿坏了身体，他也就没有打用饭票换钱寄回家的主意。
冯易也觉得吃饱是必须的，饿着肚子的话，是真的读不进书。
冯易对贫困是有所了解的，但乔明则……之前在寝室里，乔明则甚至说自己家很穷。
冯易没有回答乔明则的话，问乔明则：“要气球吗？”
乔明则：“……”他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要这么个气球！
乔明则不搭理冯易，去排队买汉堡了。
跟乔明则一起来的三个人都不太喜欢冯易，跟着去排队买汉堡。
这边的情况，姜丽云都看在眼里。
冯易跟他的同学，似乎处得不太好。
这一点不奇怪，冯易其实不太喜欢交朋友。
他不会跟人起冲突，也能融入集体，但他不会跟人交心亲近。
上辈子冯易活了几十年，都没什么朋友。
这辈子的话……离开砖瓦厂之后，冯易就不跟砖瓦厂的同事联系了，也一点不想念砖瓦厂的同事。
孙金山就不一样，他时不时回去，跟那些曾经的同事联络感情。
在九曲镇，认识孙金山的人那可太多了，而且所有人都觉得他很有钱，是大老板。
很快，就轮到邵成栋他们点单了。
因为是邵成栋请客，他排在最前面。
姜丽云是有点见识的，一眼就看出来邵成栋身上的衣服不便宜，邵成栋的手表也价值不菲。
这人家里应该挺有钱。
果然，邵成栋一口气点了一百块钱的东西。
切尔斯汉堡店卖得最好的，是最基础的炸鸡汉堡，就连稍微贵一点的鸡腿堡，买的人都不多。
店里卖的比萨什么的，更是很少有人买。
但邵成栋专门挑好的点，还点了四杯咖啡。
店里的咖啡可不便宜！
姜丽云在打量邵成栋，邵成栋也在看姜丽云。
姜家姐妹的长相都不差，姜丽云的相貌并不比姜丽萍逊色。
要不是这样，找对象看脸还一直很挑剔的谢祖根，也不可能一眼就喜欢上姜丽云。
单论气质的话，姜丽云还比姜丽萍更出众。
而且重生后，姜丽云就一直很重视身体，她每天都会保证充足的睡眠，吃的东西营养均衡，还坚持锻炼身体……
她的身体状态非常好。
而且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怕素面朝天都是好看的，不要说她这会儿还化了淡妆。
邵成栋家里虽然有钱，但那里是个小地方，远不如上海繁华。
邵成栋自从来了上海，就被上海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觉得这里什么都好，现在他更是被惊呆了——他没想到就连一个卖汉堡的服务员，都这么漂亮。
这姑娘一直看他，是不是因为他花钱大方，所以被他迷住了？
邵成栋站直身体，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吸引人。
姜丽云笑道：“你们是冯易的同学吧，送你们一份小食拼盘。”
他们买了一百块钱的东西，但因为是一单，按照店里的规定，是只送一份无骨鸡柳的。
但一来这是个大单，二来这是冯易的同学，她就改送小食拼盘了。
小食拼盘里有无骨鸡柳、炸薯条、炸南瓜饼、炸虾球和炸鸡翅。这么满满当当一大盘，单买要十八元。
虽然姜丽云提了冯易，但邵成栋依然觉得，她是因为自己买的多，才会送自己这么多东西。
他这样大方的人，肯定不常见！
要不是后面有人排队，他肯定要跟这个漂亮的服务员多说几句。
邵成栋心里有点飘飘然，自觉很有脸面。
等他们四个端着一大堆东西往楼上走，他就更得意了。
周围人都在羡慕他！
得意的当然不止邵成栋，乔明则等人也觉得面上有光。
而等一行人坐下，邵成栋就忍不住开口：“那个服务员真漂亮。”
除乔明则以外的两个上海本地人纷纷点头：“对，她长得真漂亮！”
“还很有气质！”
乔明则却有点酸：“那是冯易的姐姐。”开学那天他看到姜丽云的时候，就觉得姜丽云很漂亮，但那是冯易的姐姐。
冯易看不上他，他也就不喜欢冯易的姐姐。
“冯易的姐姐？”邵成栋有点吃惊。
“开学那天，就是她送冯易来上学的。”乔明则道。
邵成栋笑了一下：“那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自从来了上海，见识到大城市的人的生活，邵成栋就迫切地学习周围的一切，想要过大城市的人过的生活。
他还想要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姜丽云是他这段时间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就是身份有点低，只是一家店里的服务员。
但他又不是要结婚，只是交女朋友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邵成栋越想越美，拿了一个炸虾球吃。
才吃了一口，他就被惊艳了
邵成栋家里有钱，但他以前待的就是个小地方，也就从未吃过炸鸡。
今天是他第一次吃，而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也太好吃了！
炸虾球好吃，别的东西也都好吃！
外国人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喝着咖啡，吃着炸鸡，邵成栋突然就觉得自己高档起来了。
切尔斯的东西不便宜，但一百块钱，也已经能买很多吃的了。
他们的桌上放满了吃食。
但四人都是二十不到的小伙子，是最能吃的时候，最后竟是将这些东西全给吃了，吃得肚皮滚圆。
“这里的汉堡真好吃！”
“比萨原来是这样的。”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喝咖啡，好香醇！”
……
四人摸着肚皮往楼下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看到三个外国人走进店里。
乔明则和另外两个上海本地人都是见过外国人的，但邵成栋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稀奇地看向对方。
店里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过去。
那些正在排队的人甚至下意识地让开，让这几个外国人先点单。
姜丽云看到这一幕暗暗叹气。
他们的国家还没有发展起来，以至于大家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家店的东西好吃吗？”
“炸鸡的味道应该差不多？”
“想找个吃饭的地方真不容易，我都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上什么。”
……
三个外国人用英语交流起来，研究吃什么好。
自打这几个外国人进来，其他人就不点单了，再加上别的服务员都不懂英语……姜丽云主动用英语跟对方说话：“你们好。你们想吃点什么？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几样？”
一个外国人惊奇地看向姜丽云：“你会说英语？”
“会一点。”姜丽云笑着开口，跟对方交流起来，推荐了几样吃的给对方。
她推荐的都是比较贵的食物，当然这些外国人肯定不会觉得贵。
这三人按照姜丽云的建议点单，爽快地付了钱。
这其实是一桩小事，但在场的人在那几个外国人离开后，却都惊奇地看向姜丽云：“小姑娘，你会说英语？”
“小姑娘，你该不会是大学生吧？”
“小姑娘你真厉害。”
……
姜丽云笑道：“大家继续点单吧。”
她这会儿挺开心的。虽然她把英语口语练得很好，但很怕自己真遇上了外国人之后，会说不出话来。
她还怕自己听不懂外国人的话，毕竟外国人说英语，也是有口音的。
但这次跟外国人交流顺畅，给她增加了不少信心。
排队的人继续点单，他们还小声议论起来：“这家店真不简单。”
“这是外国人开的店吧？那小姑娘竟然会说英语！”
“外国人都来吃呢，肯定很正宗。”
……
姜丽云听得哭笑不得。
邵成栋他们看姜丽云的目光，却已经变了。
冯易的这个姐姐，竟然会说英语！
她说不定也是大学生！
怎么说呢，刚才她跟那些外国人的对话，他们只能听懂几个单词，连在一起之后，他们就听不懂了。
冯易的姐姐竟然能跟他们交流，真厉害！
邵成栋心里，更是无比激动。
他之前还觉得冯易的姐姐漂亮是漂亮，但在文化水平上低了点，配不上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当然她还是不够完美——她年纪大了点。
邵成栋来到收银台前，问姜丽云：“你是冯易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姜丽云笑了笑：“我叫姜丽云。”
“你不姓冯？”邵成栋问：“是哪几个字？”
不等姜丽云开口，冯易就道：“姜太公钓鱼的姜，天生丽质的丽，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丽云姐是我对象。”
男人的直觉告诉冯易，邵成栋对姜丽云有意思。
他丽云姐就是太好了，以至于很多人喜欢她。
姜丽云闻言笑起来。
她的名字真的非常普通，但被冯易这么一说，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此外……冯易急急忙忙宣示主权的样子挺可爱的。
上辈子瘫痪前，其实一直有人对姜丽云表达好感，这辈子就更不用说了，她去外面谈生意的时候，还有一些油腻的男人想要花钱养她。
姜丽云早就习惯别人对自己有好感这事了，压根没把邵成栋的搭讪当回事。
这个年纪的单身男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心思浮动太正常了。
他们反正没啥交集，没必要太在意。
但冯易想公开他们的关系的话，那也没有关系。
她之前不说自己是冯易对象，是考虑到冯易还在读书。
这时候的风气跟三十年后不一样，其实是有些保守的。
上大学期间女生怀孕的话，会因为作风问题被开除。
至于恋爱……大家私下里恋爱的不少，但一般不会放到明面上。
在这个国家不收大学生学费，还会给各种补助的情况下，默认了大学生要好好学习，生活作风更不能坏。
冯易在校外有女朋友，被人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只是这样的话，学校也不至于开除冯易就是了。
姜丽云笑着看向冯易：“我来分气球吧，你去送送你同学，然后就可
以吃午饭了。”
冯易站起身，把打气筒递给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的姜丽云，然后对乔明则他们开口：“我送你们出去。”
邵成栋听说姜丽云是冯易的对象，失望不已，看冯易更不顺眼了，压根不想让冯易送。
冯易倒是心情不错，他把人送到门口，就道：“慢走，不送。”
说完，冯易就进了后面，准备吃饭。
这会儿已经下午一点了，吃饭有点晚，但他们做餐饮的就是这样的，要么提早吃，要么就晚点吃。
冯易来到厨房，就见卢海军正忙碌着。
他一直待在厨房，都不知道乔明则他们来吃饭了。
“你吃了吗？”冯易问。
卢海军道：“还没有。”
在十点的时候，后厨一些人去吃饭了，但他还不饿又刚来上班，就没急着去吃。
再后来他就忙起来了，压根没空吃饭。
“我也还没吃，现在人少了点，我们去吃饭吧。”冯易带着卢海军去了店员的休息区，拿了盒饭吃。
今天的盒饭是红烧肉、红烧豆腐干和清炒豇豆。
除了一盒菜以外，还有满满的一盒饭。
“吃这么好？”卢海军有点吃惊。
在外面吃一份这样的盒饭应该不便宜，包两餐的话，相当于工资又多了三四块钱！
所以他干一天，其实能挣十几元？
“吃好点才有力气干活。”冯易笑道。
卢海军已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觉得来这边干活真的很好。
如果周末可以吃这么好的话，平常他不吃肉也可以！
他赚的钱，甚至可以寄回家，让父母不用太辛苦！
吃完饭，卢海军干劲十足，又开始干活，一直到晚上七点半，才急急忙忙去赶公交车。
他这次出车钱的时候，一点都不心疼。
兼职的钱是日结的，干了一天之后，他就拿到了十块钱！
一时间，卢海军对未来充满希望。
卢海军心情很好，乔明则和邵成栋的心情却不太好。
冯易竟然有个会说英语，还那么漂亮的对象！
乔明则只是有点不服气，邵成栋却又羡又妒。
冯易一个穷学生，凭什么有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周末两天，冯易一直在汉堡店帮忙。
周日晚上，他和卢海军一起，坐公交车回学校。
卢海军非常感激冯易，对冯易道：“冯易，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我们明天一起学习就行。”冯易道。
姜丽云一个月给他两百元的生活费，还会给他买衣服……他的钱真的花不完。
“好，明天一起学习！”卢海军道：“计算机真神奇，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上机。”
卢海军也是被调剂到计算机系的，来上学前，他一度很纳闷。
那种
加两节电池的，商贩用来算钱的计算机，还要读大学专门学？
软件又是什么？
后来他问了人，才知道此计算机非彼计算机。
而现在学了一星期，听教授一直说计算机多么多么神奇，说他们要学好计算机追赶世界，他对这个专业，也就重视起来了。
“我们先把理论学好，总有机会上机的。”冯易道。
两人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乔明则四人做着各自的事情不说话，倒是一个东北室友问冯易：“冯易你在上海有住的地方？”
冯易道：“对，我在上海租了房子。”
他跟姜丽云住在一起，不过这事儿他没说，怕别人说姜丽云。
“你周末是去打工了？”这人又问。
冯易道：“是的，切尔斯汉堡店周末比较忙，会招兼职。”
“他们还招人吗？我也想去。”
“现在人已经够了，你想做兼职的话，可以去别的地方问问。”冯易道。
“这样啊……”这人道：“那我抽空去找找，反正也不着急。”
第二天是周一，冯易照旧一大早就起来看书背书。
卢海居自然是跟着冯易的。
邵成栋这天醒得比较早，看到了这一幕，当下冷笑一声：“作秀。”
他就烦像冯易这样，整天捧着书，表现地像是特别爱学习的人。
学习是个辛苦活，他不信冯易是真的喜欢。
他们这么干，就是为了讨好老师。
也是巧了，这天上午第一堂课，教授发下来一张油印的卷子：“上星期我们学了很多理论知识，我叮嘱过你们，让你们好好学，全都背下来，也不知道你们听了没有……这上面的题，加起来一百分，六十分算及格，能考及格的，下午可以上机！”
从开学到现在，他们已经完整地上了一星期的课。
这一星期，因为学的都是理论，大家都觉得很没劲。
再加上他们刚上大学甚至刚来这座城市……之前那个周末，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跑出去玩了。
教授选在这天让学生做题，就是想要让学生们紧张一下，收回玩乐心思，把重心重新放到学习上。
油印的试卷带着股油墨味儿，被发到每个学生手上。
上面最简单的题，是如何开关机，以及键盘上的按键都代表什么意思。
难一些的，就是课本上一些长篇大论的理论知识了。
冯易拿到卷子，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开始做。
他每天早上背的课本，就是教他们如何使用计算机的，老师讲过的内容他都背下来了，就连后面老师没讲过的内容，他都背了下来。
现在这卷子……冯易看了看，发现这卷子上，大概有六十分的题目，是老师上课讲过的基础题，又有三十分的题目比较难，是老师没怎么讲但课本上有的知识。
剩下那十分的题，就是老师上课还
没上到的，课本后面的内容了。
刚开学，很多学生还没有进入学习状态，但只要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好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考个七八十分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话……这些题他都会做。
冯易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开始做题。
他做题的时候，教授特地走到他身边，看他的试卷。
冯易第一志愿就是计算机，他的高考成绩还非常好……虽然他的年纪相比于其他人有些大，但学校教授还是对他寄予厚望。
听说他周五就离开学校，周末压根不在学校里，他们多少有点失望。
H大周末不排课，但其实有一些让学生参加的活动，学校是希望学生能去参加活动，或者在学校里自学的。
像冯易这样周五晚上就往外跑的，有点不像样。
教授都想好等冯易做不出题目，他要如何批评冯易了！
然而，当他站在冯易身边，却发现所有的题目，冯易都做出来了。
他在这张卷子里，加了好几道后面才学的题，冯易也都做出来了！
原本想着要批评冯易的教授，对冯易说不出地满意。
冯易不仅把课堂上的内容全都学会，还自学了后面的内容……那他周末出去玩，也不是什么事儿！
教授满意地走了，结果才走没几步，就看到邵成栋试卷上有着大片的空白。
他瞬间就冷了脸。
而像邵成栋这样，答不上来题目的人有很多。
能顺畅作答的才是少数，而除了冯易，答得最顺畅的就是卢海军了。
冯易每天早上都背课本，卢海军有样学样跟着背。
就连周末那两天，他也是早起先背了课本，然后再去切尔斯汉堡店做兼职的，今天早上，他还把之前那一周学的内容，全都复习了一遍。
这卷子上绝大多数的题，卢海军都能做出来。
他处处跟冯易学，真的太正确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老师收试卷的时间。
把试卷收上去之后，老师并没有离开。
他坐在讲台上，当场批改试卷，又让学生们在下面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