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数日后, 燕一谢带姜宁回到海市去。
再次故地重游,他心境又是不同。
上一次来,是处于一种被抛弃的怨懑当中, 带着孤注一掷的心情, 在绝望和死灰复燃中挣扎, 想从那个人身上索求一个结果。
他风尘仆仆,脚步匆匆, 看什么风景都只觉一片荒芜。
而这次,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拼图终于被填满, 他紧紧扣着姜宁的手,心中变为餍足,终于也有心情放慢脚步看看年少时期与姜宁一道长大的地方。
从机场出来后, 一辆黑色车子缓缓滑行到两人面前,车门在姜宁面前打开, 司机忙下来接过燕一谢手中的行李。
姜宁见司机有点眼熟, 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虽然司机也不帅, 往人群里一扔就没了,但燕一谢心中仍是莫名有点吃味。
他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姜宁的视线, 道:“是周管家的侄子。”
姜宁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长得有点像。”
“他们一家都在为燕氏工作,不过管家年纪大了, 前两年已经退休了。”燕一谢牵着姜宁的手上车:“上车,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奶黄包。”
姜宁反应过来, 接下来他们是要去见周管家。她跟着燕一谢上车,幽幽地看了燕一谢一眼,控诉道:“我还以为你把它带出了国。”
燕一谢沉默了下,道:“当时实在不方便。”
当时他整个世界一片灰暗, 连自己都自顾不暇。
而且出国之后的那一段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手术室,一旦麻醉起来可能很久才醒。实在没办法照顾好一只猫。
他只能将奶黄包交给了周管家。
腿有好转的那一年,他去看过奶黄包,然而时间隔了太久,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双腿能够站起来,不再坐在轮椅上,沉默寡言的少年变成了面无表情气场冷淡的男人。
兴许是变化太大,奶黄包已经不记得他了,毕竟猫的脑容量就那么大。
他俯下身去的时候,奶黄包咬了他一口。
姜宁听他说到这里,赶紧抓起他两只手看了眼。燕一谢修长右手食指上果然有一道痕迹,不过这都过去半年多了,痕迹已经变得非常浅。
姜宁摩挲了下他的手指:“……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燕一谢睨了姜宁一眼,似笑非笑:“都说猫随主人。”
“胡说,我忘性可没那么大。”姜宁拒绝背“薄情寡义”的这口锅,并理直气壮地把锅甩了回去:“而且我把它送给了你,你才是它的主人!”
燕一谢见她仍抓着自己的手,反手握了回去,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宁又问:“那你上次见到它时,它有什么变化吗?有没有照片?”
“照片……忘了拍。”燕一谢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你见到就知道了。”
片刻后姜宁终于知道燕一谢古怪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圆滚滚橘色大胖子,说是一头猪冒充了一只猫她也信。奶黄包看起来半点也不认识她,懒懒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后,就翻了个面儿继续摊大饼。
姜宁:“……”
周管家退休后,拿着积蓄在海市附近的小镇买了套宅院,带着老伴过起了退休生活。
他听到院门外有汽车声,连忙迎了出来,见到燕一谢,顿时一喜:“少爷。”
燕一谢对他点了点头,道:“我带她过来看看你。”
她?
管家心中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看向不远处蹲着逗猫的人。
夕阳下,女孩漆黑海藻卷发披肩,穿一身宽松毛衣牛仔裤,伸出一根手指头与胖猫斗智斗勇,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鲜活灵动,不是姜宁是谁。
当年高考之前,管家知道燕一谢是怎样拼了命想和姜宁在一起,他放弃继承权,想尽办法讨好姜宁的母亲,做一切曾经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做不出来的事。
正因如此,姜宁当时的心狠实在出乎他意料。
他随着少爷出国,亲眼见过少爷最困难的那段时日,少爷终日一句话也不说,将自己关在病房,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他心中很难不对姜宁有嗔怪。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三年,最后让少爷执着的人,还是她。
这一瞬,管家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为什么都那样了,还不放手。
他收回视线,看向燕一谢,叹了口气:“您还真是……”
燕一谢知道管家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当时是一些误会,她并没有对不起我。”
他和姜宁之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只是他和她两个人之间的事。
即便是那三年里,他午夜梦回想到她的时候,心中都涌出一片冰凉的恨意,他也从不允许别人说她半分不好。
更何况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当年的事情也得到了解答。他更加不容许外人对她评判一个字。
对于他而言,除了姜宁,唯独管家算得上半个亲人。
他更加不希望作为他亲人的管家对姜宁态度有异。
管家神色还是有些纠结。
“我和姜宁一路走来,已经很周折,波折能少则少。”燕一谢低声道:“我希望你用比对我更好的态度待她。”
管家看着燕一谢,半晌,只有点点头。
姜宁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来,见到周管家,忙站起身:“周叔!”
其实见燕一谢本人已经完全释怀,管家又有什么不好释怀的。
虽然不知道少爷所说的当年的事有误会,到底是什么误会,但是管家决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少爷开心最重要。
他转过头去看姜宁,笑起来,还是当年的口吻:“姜宁小姐,好久不见,你又更漂亮了。”
三年没见,姜宁也很是高兴,小跑过来,欲要和管家来个拥抱。
管家张开手。
两人还没抱上,姜宁就被燕一谢拉开。
燕一谢漆黑眸子盯着姜宁,伸开手臂,凉凉道:“抱我也一样,我可以帮你传达给周叔。”
姜宁:“……”神经病啊。
管家:“……”
管家看着两人,忍不住笑了笑,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也只有在姜宁身边的时候,少爷才是鲜活地活着的。
管家问:“少爷,姜宁,留下来在我这里吃顿晚饭吧?”
“不了。”燕一谢道:“我们还有点事要处理。”
难得相聚,听见少爷说马上就要走,管家虽然心中有点失望,但也不能强求。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燕一谢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您。”
燕一谢对姜宁道:“我随周叔去取一下,你等我。”
姜宁忙不迭点头:“去吧,我和奶黄包在这里玩一会儿。”
管家在前面带路,燕一谢随他走出几步。
听见后面逗猫的笑声,燕一谢脚步停顿了一下,情不自禁朝姜宁的方向看了眼。
管家则回过头去看他。
阳光刚好折射下来,照在燕一谢英俊完美的脸庞上,落进他漆黑安静的眼睛里,他看姜宁的目光,里面除了贪恋和深爱,还有几分某种刻入骨髓的东西。
管家不禁暗暗心惊。
当时少爷还是个少年时,他便觉得少爷对姜宁的欲望和欢喜有几分病态,当时以为少爷还小,长大后可能会好些,但谁知隔了三年,这种过度的情感,不减反增。
管家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他敢肯定的是,假如姜宁从此不离开少爷身边,应当会无事发生,可一旦姜宁那边发生什么变数,他不敢确定少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管家忍不住重重咳了声,道:“您当时让我替您保存,我便用箱子封了起来,现在那些东西都还完好无损呢。”
燕一谢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走吧。”
奶黄包习惯了被管家喂养,无拘无束,并不愿意跟着燕一谢和姜宁当电灯泡。两人只能空手而归。
从管家那里离开,上车的时候燕一谢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
姜宁好奇地探过脑袋:“这是什么?”
燕一谢说:“山上那栋别墅几年没人住,有些东西放着会积满灰尘,我出国后,让管家帮我收拾了起来。”
姜宁顺手将箱子打开,最角落一架竖着放置的无人机映入眼帘。
在当年是最新奇的型号,但是六年过去,这架无人机称得上是古董了。
姜宁惊喜道:“这是你有一次半夜来找我,在山顶上放的无人机其中的一架。”
燕一谢拿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宁一眼:“后来还被你带到了学校去,结果被那些人弄折了翅膀。”
姜宁讪笑着摸了摸鼻尖:“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保不齐她哪天就抽风掏出一只蜘蛛,跳入河中消失不见,吓得他脸色苍白。
然而对于当时的燕一谢而言,姜宁在这世上独一无二。
年少时期的他缺少的并非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
关心他、在意他的人,他身边并非没有。
即便没有,他也可以用钱买到。
他缺的恰好是打乱他的世界的人。
那时他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姜宁的不按理出牌,姜宁的闯祸,姜宁的莽撞,恰好如同各色打翻在他身上的颜料,尽管将他弄得十分狼狈,却也强势地往他的世界中泼上了其他鲜明的色彩。
他无法自拔地被她身上的色彩吸引,从此之后,她才会犹如一枚钉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中扎得越来越深。
箱子里还整整齐齐排列着两个人一起看过的碟片,上面贴了白色的标记,记着某一年某一月,还有洗干净的便当盒,零星几颗糖,曾经装过萤火虫的玻璃瓶……
姜宁抱着这些旧物,回忆像是连成线的珠子一般在脑海中涌出。虽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么久,但那些场景仍然在她的记忆中像是珍珠般,熠熠生辉。
燕一谢将箱子收了起来,打算带到新家去,然后在往后的岁月中,创造更多的回忆。
姜宁本来打算带燕一谢去见郑若楠,结果还没抵达姜宁家,郑若楠就打来了电话,说是和陆叔叔报了旅行团出去玩去了。
“什么陆叔叔?!”姜宁站在家门口,顿时陷入抓狂。
她以为郑若楠应该在家,就没带钥匙。谁知郑若楠一声不吭开始了第二春。
她虽然早就催促郑若楠也去谈个恋爱,但正郑若楠真的有了男朋友,她又有种老妈被抢了的感觉。
她急道:“我上次回来还没听你说!”
燕一谢将礼品放在地上,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别急。
姜宁用口型示意,能不急吗这是我妈,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燕一谢让她把电话拿远一点,然后低声对她道:“不会被骗,我调查过对方,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也是离异状态,为人不错。”
姜宁懵了:“怎么你都知道……”
“等我们回来,介绍给你和姜帆认识。”郑若楠在电话那边笑得不亦乐乎:“陆叔叔人很好,你们会接纳他的。”
姜宁急忙把电话拉回耳边,道:“不是,我这次回家,是有正事!我带了个人——”
话还没说完,郑若楠道:“宁宁,我知道你想让我见谁。”
姜宁陡然一怔。
“我见过他了。”郑若楠又道,语气里竟然还含了几分笑意。
姜宁这下彻底愣住了。
她看了身边的燕一谢一眼:“什么时候?”
“大约三个月前吧,我公司刚好出了一些问题。”电话那边郑若楠说。
家门口信号不好,姜宁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
这一通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
回来的时候姜宁眼圈隐隐发红。
燕一谢单手抄在裤兜,靠在墙上,正给肖慎打电话说什么事。
姜宁从楼道过来,抬头看了燕一谢一眼,神情复杂。
燕一谢立刻挂了电话:“伯母训你了?”
“不是。”姜宁摇了摇头。
燕一谢抬手,用拇指揩了下她的眼角。
他浑身有些紧绷,漆黑眼眸低垂,视线紧盯她脸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为什么?”
姜宁将脑袋埋进他的大衣,两只手圈住他结实的腰腹,闷声说:“我和我妈说了我们的事,我妈说她同意了,等她旅游回来,会做一桌子菜给你接风。”
燕一谢僵硬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揉了揉姜宁的发顶,失笑:“这不是好事吗?”
“对啊。”姜宁哑声道:“我是太高兴了。”
她想着郑若楠方才的那些话。
三个月前,也就是燕一谢回国之后,自己在半岛饭店遇见他之前——那个时候,他竟然独自来找过自己的母亲。
这三年里郑若楠其实心中也非常不是滋味。
尤其是高考过后,姜宁反复发烧的那一个月。
她当时以为姜宁和燕一谢分手是因为自己。都是自己逼他们分手,姜宁才这般难过。所以她内心也有几分歉疚。早知道那天在单元楼下,就不对姜宁说什么“残疾的恋人没办法给你带来幸福,你迟早会累”的话了,早知道她就该用更温和的方式处理。
这三年里姜宁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但她每次打电话回家,谈及的人的姓名里没有任何一个男孩子,郑若楠便知道,姜宁并未放下。
而当燕一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身形修长,双腿完好时,可想而知,郑若楠内心已经完全松动了。
三年前看起来孤桀高傲的少年三年后凌厉不减,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看起来足以托付。
郑若楠也担心过燕一谢再度回来,是否为了报复。
然而燕一谢说:“我从未想过报复,姜宁对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的确痛恨她的抛弃,但报复一词,他从未想过。不得不承认,他仍然想要得到她,他仍然喜欢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和她之间总是很多阻碍。
三年前是他的腿疾、她的母亲、他背后的燕家。
现在他腿疾已治愈,和正常人行走无异,燕氏也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希望,至少她的母亲能够不再阻拦。
清除这些障碍后,那么,他唯一要努力得到的,就只剩下她的心意。
“我没告诉他,你这几年还留着以前的旧手机,显然是没忘记他。他帮我解决了公司的周转问题,让我不要告诉你。”
“从我这里告辞,回到京市去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忧郁孤独,他大约是以为你根本不喜欢他了。”郑若楠在电话里对姜宁说。
“我对他说,如果我女儿愿意重新和你在一起,那么这一次我也没什么好拦的。”
“从某个层面上,我很欣赏他,宁宁,我愿意相信,他能保护好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爱你的男人。于是我同意了。”
“所以你说你带了一个人回家,我就立刻知道,是他。”
……
姜宁听着郑若楠的话,陡然明白过来,三个月前,自己和燕一谢在半岛饭店的重逢,恐怕并不单单只是一场偶遇,而是一场欲擒故纵。
姜宁一时之间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心酸。
碍于身边男人自尊心极强,姜宁瞅了他一眼,还是打算不揭穿。
从楼上下来,气温又降了几度,初冬即将来临了。
他们还将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无数个美好的瞬间,来覆盖一切过去的不完美。
燕一谢将没能送给丈母娘的礼物递给司机,打算下次见面时再重新买。
“那么,接下来去哪儿?”姜宁晃了晃被他牵着的手。
燕一谢沉吟片刻,问:“既然你母亲不在,那么我们也去度蜜月?”
“你想去哪儿?”燕一谢问:“圣托里尼岛?丹麦?马尔代夫?”
姜宁看着他,只觉得心中灌满了糖浆:“去哪儿都好,和你一起就行了。”
虽然知道姜宁总是随口说这种情话,但燕一谢听在耳朵里,不由得还是有些情动。
他漆黑眸子注视着她,在黄昏下,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英俊逼人得令人心猿意马。
他抓紧姜宁的手,道:“那么去度蜜月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姜宁好奇地问:“什么事?”
燕一谢笑了笑,笑容似年少时般,宛如皑皑白雪融化:“先去海边。”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也是三年前告别的地方。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关乎彼此的一幕幕总是那样清晰。
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咸湿的海风拂动着姜宁的卷发。
夕阳将整片大海染成橘红的颜色,天际则是一片绯红。
远处有一些赤着脚的小孩在嬉笑打闹,年龄与初遇时的他们相仿。
燕一谢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姜宁身上。
姜宁拢着他的外套,仰头看他,忍不住笑道:“到底什么事?再不说就天黑了。”
“我欠你一个求婚。”燕一谢道。
姜宁愣住。
她看见燕一谢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蓝色锦盒后,弄懂了他是什么意思,一方面想说都老夫老妻结婚一个月了,不用这么仪式感,另一方面又笑得快合不拢嘴。
燕一谢认真地注视着她,英俊面容迎着夕阳,他漆黑眼眸里倒映出的只有她,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看着她,白衬衣一角被海风掀起。
他在她面前缓缓屈膝,并不忌讳受过伤的腿。
惊起远处一片惊艳的震惊。
“有人求婚啦!”有小孩喊。
夕阳西下。
“姜宁。”
燕一谢唤了姜宁的名字。
——“姜宁,我有说让你扔掉吗?”
——“姜宁,这是芦苇。”
——“姜宁,下来。”
——“姜宁,和你谈恋爱有什么要求吗?”
——“姜宁,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姜宁,不要再离开我。”
……
时光流转,停驻在这一刹那,停在两人眼眸的光华当中。
——“姜宁,嫁给我,好不好?”
“当然好啦,十四岁愿意,十七岁愿意,二十一岁愿意。”
“八十三岁也还是愿意。”
她一如少时,咋咋呼呼地冲进他怀里,而这一次他抱住了她,有力的手托住了她,旋转了一个圈。
夕阳绚烂,燕一谢和姜宁的故事永不结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先在这里结束了。
接下来是两个番外。
一个是“重返十七岁”,就是这文还只有六万字打算重写时,说过的宁宁重生到十七岁,燕燕已经喜欢她了的时间线。
由于正文一直都是坐轮椅,再写一次轮椅意义不大。
所以这个番外打算让燕燕不坐轮椅,就是外阴郁内纯情校霸x莽撞鬼马少女。
相当于平行世界吧,介意的记得不要戳开哦。
另一个是小剧场里的“燕如顾”,接正文的时间线,发生时间为婚后两年。不虐,搞笑甜,简单写一写。
92、番外 燕如顾(一)
结婚已经整整两周年。
燕一谢最近忽然有种很浓重的危机感。
事情起因于前几天, 姜宁在睡梦中喊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当时窗外正下着细密模糊的雨,入秋的凉气和华灯初上一同被隔离在落地窗外。
地毯上扔着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宴会的邀请卡,一把小提琴, 一件红色的抹胸裙, 还东倒西歪着一双黑色细带高跟鞋。
燕一谢的白色衬衣和泛着银光的手表落在上面, 男人的冷厉味道冲淡红裙上甜腻的奶气香。
两人的衣物散乱在一起,宛如缠吻。
氤氲着沾湿的雾气爬上玻璃窗。
虽然已经深夜, 但暧昧的气息还充斥着整个房间、整个大床。
姜宁已经疲惫而安稳地睡着,紧阖的睫毛沾着湿润, 脖颈泛红,一片一片樱粉的痕迹犹如翩跹的蝴蝶,在她白皙玲珑的皮肤上开出绝艳的花朵。
令人着迷。
因此有人舍不得入睡。
燕一谢从后面把她揽在怀里, 轻轻地啄着她的嘴角,不断地与她缠吻,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如待珍宝。
睡梦中的姜宁发出难耐的低吟,无意识翻了个身, 却更加跌入他怀中。
燕一谢低眸看她。
结婚已经两年,这两年, 他和姜宁都深爱彼此,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此时此刻, 无声的深夜中,燕一谢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上帝的眷顾, 得到了年少时从未指望过的幸福。
他忍不住恶作剧般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她的睫毛。
姜宁感觉有些痒,长睫轻颤,脸朝燕一谢胸膛处贴了贴,又蹭了蹭。
燕一谢克制住心头的欲望, 低笑一声,声音低沉而磁性:“晚安,以后还有很多纪念日。”
他略显冰凉的唇深情无限地吻在了姜宁的额头。
姜宁埋进他胸膛中的唇轻启,仿佛是呓语般,难耐地低低“嗯”了一声,模糊不清地说了三个字。
“说梦话吗?”燕一谢觉得十分可爱,情不自禁在姜宁脸上轻抚。
他白日拧着眉头时,有种肃杀冷厉感,令燕氏上下不寒而栗。然而极少有人见过他面对姜宁时的这一面。
他目光直直落在怀中的人身上,眉目一片柔和与温情,仿佛灵魂里也有座火山,能将她烫化。
他不由自主微微低头,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试图听清她在说些什么梦话。
他的占有欲时常强烈到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
就连她在梦里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都着魔地想知道。
就在这时,姜宁又呓语了一遍。
这次清晰了些。
落入了燕一谢的耳中。
“yan ru gu……”
燕一谢僵了僵。
是什么吃的?还是什么地名?
但是燕一谢在脑海中逡巡了一圈,没找到任何能与这三个发音合上的事物。
……他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好像……
是个男人的名字?!
他眼睛猛地眯了起来,像只警觉的豹。
紧接着,怀里的姜宁好像是梦见了谁,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唤这个名字。
她微张着红润的唇,眉心紧蹙,眼角开始泛湿,像是极为不安,又像是极为情动。一边唤别人的名字,双手竟还同时紧紧抓住燕一谢的手臂。
燕一谢:“……”
终于,燕一谢辨认出,第一声,第二声,第四声。
合起来是——燕如顾。
不一定是这三个字,但是发音的确是一个人名没错。
*
翌日,日上三竿,雨后的空气湿润清爽,微微拉开的窗帘外树影幢幢,借着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毯上。
姜宁从混沌中醒来,茫然地眨了眨眼,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腕,遮住了还泛着水光的眼眸。
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新闻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走过去将窗帘拉得紧闭,并走到床边俯身,伸出有力的大手,揉了揉她的眼窝和腰肢。
“早。”燕一谢的声音低哑。
但不知道是不是姜宁的错觉,好像透着一丝闷意。
她牵住燕一谢的手,借力微微直起身子,拽过枕头,然后有气无力地趴在枕头上,侧头看燕一谢,问:“几点了?”
“十点。”
姜宁一惊一乍:“你怎么不叫我?”
“不忍心。”燕一谢低眸看着她:“我给设计院打过电话,替你请了假,今天你可以休息一整天。”
姜宁寻思最近院里也没什么事,请一天假也没什么,便兴高采烈地享受起了打工人难得的假期。
她晃了晃燕一谢的手,刚要说什么,柔软的被子忽然从肩膀上滑下,她瞥见自己肩膀光滑一片。
“……”
老夫老妻归老夫老妻,脸皮厚归脸皮厚。
现在的状况可是燕一谢衣冠楚楚,而她浑身赤/裸。
姜宁顿时两颊燥红,急匆匆用被子裹住自己:“你醒了你怎么不给我把衣服穿上?”
燕一谢觉得好笑,随手拿起替她放在床头边的小熊睡衣,眼神有几分晦暗不明:“你确定?要我帮你穿?”
姜宁:“……”
结婚两年,总感觉燕一谢的侵略性不减反增。
只要能逮住把她吃干抹净的机会,他是半点也不含糊。
姜宁浑身酸软,手指上都残留着被吻过的痕迹,可不想再放纵一遍。
她瞪了燕一谢一眼,急匆匆地抓过自己的睡衣,将自己像茧宝宝一样裹在被子里,三下五除二套上睡衣。
几秒后,蠕动的被子顿了顿,伸出一只遍布粉色吻痕的手。
姜宁咳了声:“没有内裤。”
衣帽间与卧室相通。
燕一谢边走,边捡起地上散乱的红裙与白衬衣,抽出姜宁的内衣抽屉时,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昨晚姜宁情动时仰起修长漂亮的脖颈的模样。
他不自然地顿了下。
他竭力镇定自若:“要哪一条?”
姜宁说:“白色小樱桃的那条,或者前不久我买的粉色那一套。”
燕一谢拿起一条点缀了小樱桃的洁白小内裤,不敢多看,快速回到床边,递给姜宁。
被子里窸窸窣窣,姜宁很快穿好睡衣,探出头来。
“你脸红了?”
“没有。”燕一谢迅速打断。结婚已经两年了,还动不动在她的挑逗下不受控制地脸红耳垂红,这实在有点损伤男人的尊严。
为了证明自己淡定自若,燕一谢居高临下地看了姜宁一眼,忽然掀开被子,将她抱了起来。
“我抱你去浴室?”
姜宁两只光滑白皙犹如藕段的手圈住他的脖颈。
她轻轻凑过去,用鼻子蹭了蹭他的俊脸,并在他耳垂上咬了咬,轻小的声音宛如一把转动挠痒的细刷:“好啊,亲爱的。”
燕一谢:“……”
他能维持镇定,他的耳垂却出卖了他,迅速红了起来。
待姜宁洗漱完,两人打开房门,去餐厅吃早餐。
“怎么不自己先吃?”姜宁戳了戳燕一谢的胸膛。
燕一谢将果酱递给她:“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既然替你请了假,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我陪你出去兜兜风?”
“好啊。”姜宁眼睛一亮:“刚好我有一间新开的美术馆想去。你陪我。”
燕一谢“嗯”了一声。
他吃了几口,显得没什么食欲的样子,期间不断抬起眸,视线落在姜宁脸上。
他身形高大,本来就什么也不说也极有存在感。这时候他眉梢又不着痕迹的蹙起,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姜宁吃着早餐,抬起头一不小心与他对视,莫名感觉脊背一凉。
又来了。
那种嫉妒到灵魂出窍的眼神又来了。
刚结婚那大半年是燕一谢最不稳定的时候,大约是占有欲过于强,他时常担心姜宁会突然消失,恨不得去哪里都把姜宁困在自己身边。
在家中也十分的黏人,看个报纸都要把姜宁拉到腿上坐下,圈住她一起看。
好在随着时间过去,姜宁并未如他噩梦中的那样离开他,并给足了他安全感,他这才逐渐变得正常了点。
但是现在怎么……
姜宁不由得抬着头与燕一谢对视了好几眼。
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姜宁回忆着昨晚的事情。
燕一谢和她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他们去夜景大厦吃了大餐,还坐在车子后备箱看了一场十分浪漫的包场露天电影,随后回到家中发生了一整晚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并没发生什么啊。
“怎么了?”燕一谢轻笑着询问道,并伸出手,揩掉了姜宁嘴边的沫子。
看起来十分正常。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姜宁想。
可能是昨晚的梦把自己给弄晕了。昨晚的梦姜宁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记得了,只零碎地记得自己好像梦见了上辈子的一些事情。
“没什么。”姜宁继续大口大口地吃早餐。
燕一谢抬手揉了揉姜宁的发:“快吃,吃完我带你去美术馆。”
姜宁雀跃起来,喝了口咖啡:“好!”
燕一谢也笑了笑。
可随即,他垂下了眼,心情却有几分无法疏解的沉郁。
他能够很确定姜宁昨晚的梦话里唤的是一个人名。
但他不确定是谁。
或许只是哪部电影里的角色?
他努力想让自己不要去想,但姜宁在梦中,以那样深情思念的语气,呓语着喊另一个人的名字的样子,实在让他难以忽视。
今早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嫉妒和不安悄然从心中滋生。
——到底是谁?竟然能让姜宁在梦中念念不忘?!
——姜宁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一年多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占有欲,以免被姜宁当成妒夫。
此时此刻他打算先查一查那个所谓的“燕如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如果真的是人名的话,再问姜宁说也不迟。
否则贸贸然吃醋,闹出笑话,姜宁说不定会不理他。
燕一谢沉住一口气,继续闷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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