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崔府。
自从明圣帝下旨让金吾卫彻查楚怀瑜被劫持一事后,这几日崔冀一直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孙铸文清醒后招出他来。
这日,听闻孙铸文被抬到金吾卫衙署的消息,崔冀内心一慌,立刻赶到了崔尚的书房,到了那里,听到崔尚在训斥人,他没敢进去,躲在外头偷听。
“我与你说几遍了,我让你这段时间收敛一些,莫要见钱眼开,你倒好,全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现在被别人抓到了把柄,还有脸过来求我?”崔尚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不由给了跪在他面前的男人一脚。
郑钊文被踹到在地,脸上一点脾气也没有,立刻起来,继续乖乖跪好,“表姑父,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但是表姑父,那楚相公分明是故意针对你,我被罢免之后,他立刻安排了自己的人接任,他就是想将表姑父您的人一一翦除,全都换上自己的人,等他日您再回到朝堂上,就孤立无援了。”
崔尚冷笑道:“你以为这些事老夫不知晓?还要你告诉老夫?”
“表姑父,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咱们不能让他得逞啊。”
崔尚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被他吵得烦不胜烦,“你不用再这跪着了,发生这事,我现在也保不了你。”
崔尚示意了眼身边的白凤青鸾,两人立刻拽起跪在地上的男人,将他架起拖了出去。
“表姑父……表姑父……这些年我为了您做了那么多事,您不能这样对我……”
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崔尚依旧紧闭双眸,不理会他。
直到耳根清净后,崔尚才睁开眼,眼里乌云密布,他早就知晓楚云容对文贤出院动了心思,所以一直没敢掉以轻心,因这几日一直给崔冀那边善后,一时没顾到那边,结果就让他有机可乘。
郑钊文前脚刚走,崔冀后脚就踏了进来,一见到崔尚就哭丧着脸叫道:“爹,您快想想办法吧,去刺杀的死士一个也没能成事,现在孙铸文又被送到了金吾卫衙署,那地方守卫森严,可不容易进,等到孙铸文清醒后,肯定会供出咱们的。”
崔尚被他吵得头疼,不禁勃然大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你自己做下的事情,与我何干?滚出去。”
崔冀仗着是他的亲生儿子,懒着不走,“父亲,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要是出了事,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而且,孙铸文若是招出我来,父亲您肯定受牵连,咱们现在是串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崔尚听着他的话,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再不滚出去,老子现在就被你气死。”
崔冀连忙端起茶,递到他面前,“父亲,你消消气,先静下心,才能想出办法啊。”
看着他窝囊的模样,崔尚忍无可忍,一句话也不想再与他多说,等白凤青鸾回来后,直接与她两人道:“把这混账东西给我叉出去。”
白凤青鸾不敢违抗崔尚的命令,连忙上前一人架住他一条臂膀,将他拖拽出去,崔冀不停地挣扎,蹬腿,杀猪一般地喊叫:“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儿子,亲生儿子啊。”
虽然崔冀力气大,但白凤和青鸾都是练家子,他再拼命挣扎也毫无作用,不禁急得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道:“你们这两贱人,你以为我父亲还能护你们多久?他日老子定要把你们买到妓院里,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时你们才知道老子的厉害。”
崔尚在屋内听到崔冀的话,鹰隼般的双眸浮起戾色,这混账废物,留着他有什么用?
金吾卫衙署。
霍枫昨日命人将笔墨纸砚送到孙铸文处,让他写下供词,他装死不肯写,气得霍枫想对他动刑,最后还是忍住了,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松了口,要求见红袖,说是见了她之后,就招出幕后主使,霍枫答应了孙铸文的请求。
霍枫刚出衙署,就迎面撞见了赶回来的聂英。
聂英道:“头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霍枫道:“去一趟花间酒楼,你那边查得如何?”
聂英道:“王霖家中一个人也没有,但兄弟们之前一直听他说他有一个妹妹,因为身子体弱多病,鲜少出门,我们今日问了邻居大娘,那大娘说她以前几乎每日都会出到门口坐一坐,但这些天却不见人。”
霍枫面色严肃,“我知道了,此事等我回来再商议。”
红袖知晓霍枫今日会上门找她,就没有出门,不过她想出门也不行,昨日爬了山,她的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听到霍枫到来的消息,红袖在金子的扶掖下,勉强走到了厅堂,董燕儿正在招呼他,看到红袖,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中郎将,您久等了。”红袖笑意盈盈道。
霍枫看着她姿势颇有些僵硬,不觉问:“红袖姑娘身子还未好么?”
“已经无碍了。”红袖坐到他旁边,媚眼斜溜了他一眼,习惯性地打量起眼前男人。
他五官十分英俊,剑眉挺鼻,眸若深水,目光往下,腰板挺直,身材魁梧,“连着两日让中郎将白跑一趟,妾身实在惭愧。”红袖轻启朱唇,柔媚道。
霍枫觉眼前女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几分对猎物审视的意味,甚至带着几分轻浮,心中颇有些不自在,只道是她们这一类女人看男人独有的目光,就没太放在心上,“无妨,我今日前来是想请红袖姑娘随我去金吾卫衙署一趟,孙铸文说要见到你才会说出幕后主使。”
先前在野松林,霍枫对她沉着冷静的反应心生佩服,因此对她说话的语气也甚是客气有礼。
红袖闻言并不感到惊讶,那孙铸文就等着她兑现诺言呢,不过那些话都是红袖为了让他放过他们母子说的谎话,她是不可能帮他在楚云容面前说话的,就算她肯,楚云容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在朝为官,“那我就随中郎将去一趟吧,不过能否让我坐轿子去?”红袖这会儿腿酸痛得很,要是走着去,腿得断。
“这是自然。”霍枫本就没打算让她走着去,他犹豫片刻,忍不住问:“红袖姑娘,你可知这幕后主使是谁?”
红袖想也没想就回答:“崔阁老是幕后主使啊,这是孙铸文与我说的,不过我的话应该也没什么用吧?最主要还是得孙铸文招供。”
霍枫颔首,心忖,果然是崔尚。
这个问题困扰了霍枫许久了,这些天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一个确切答案,他心中憋闷得慌,红袖干脆爽快的回答竟令他心生几分感动。
红袖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中郎将,我们现在就去么?”
霍枫此刻只觉浑身通畅,脸上也有了笑意:“嗯。”
红袖从见他第一面就没见过他笑过,一直是冷肃的模样,他这莫名其妙的笑容让红袖心中有些发毛,心忖,这位霍中郎将怎么古古怪怪的。
红袖坐着轿子随霍枫来到金吾卫衙署,孙铸文被关在一屋子里,由太医署派来的人照料着,外头还有金吾卫看守。
红袖进去时,孙铸文还恹恹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脖子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红袖再次感慨这狗东西命大,估计是那会儿歹徒急着抓出去她们,才出了这样的纰漏,不过他没死对她们不算是坏事,两名歹徒都死了,如今也只有他能指认崔尚了。
“孙大人,妾身来看你了。”红袖走到床旁边,温柔地唤道。
听到红袖的声音,孙铸文瞬间像是诈尸般睁开眼睛坐起来,又因为扯疼脖子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哼哼着,缓过来后才高兴地道:“红掌柜……”话未说完猛地看到一旁如同煞神般的霍枫,他心一慌,连忙又捂住脖子,声音虚弱道:“你……你终于来了。”
霍枫见状不禁冷笑一声。
红袖脸上浮起和善的笑容,“是啊,我听中郎将说了,你要见我才肯说出幕后主使。”
孙铸文点了点头,面露讨好之色,他如今将自己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红袖微微一笑,柔声诱哄道:“孙大人,你也别担心,上次在野松林里我与你说的话是认真的,我已经与楚相公说了,此事你是被胁迫的,你并未伤害到我与小郎君,他说只要你招出幕后主使一定对你从轻发落,如今这事闹得这般大,要想立刻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但等事情平息后,他一定会继续任用你。”
见他面有豫色,红袖继续道:“孙大人,招出幕后主使是你的唯一出路了,招,楚相公会护你,不招,那边就会不断地派死士来刺杀你,先前被抓捕归案的那名歹徒已经被人毒杀身亡,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是铁了心要你的命,只有招出了幕后主使,让他们翻不了身,你才能活命,不然你的下场总脱不了一个‘死’字。”
孙铸文这几日日日提心吊胆,不是担心自己被刺杀身亡就是被毒杀身亡,夜里不敢睡觉,又不敢吃东西,他想招,但又怕招了自己也会落得个同谋的下场,或者扳不倒崔尚父子两人,事后还会被杀,所以一直拖延着,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听了红袖的话,他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加上不想再提心吊胆下去,就道:“我招。”
“那就请孙大人写下供词吧。”红袖满意地笑了,搀扶着他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桌面上已经放了笔墨纸砚,霍枫唤来了太医署的人一起见证。
半炷香后。
红袖与霍枫一起从屋内走出。
“红袖姑娘,楚相公真的与你说过那些话?我们金吾卫一向秉公办事,不会看在楚相公的情面上对孙铸文从轻发落,就算他后面反悔没想要你们的命,也属于同谋。”霍枫沉声道,方才在屋中,他差一点想站出来反驳她。
红袖这会儿心情很好,闻言黛眉一扬,笑问:“既然如此,那方才中郎将为何不曾反驳妾身?”
霍枫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回答,他隐隐觉得楚云容不会说那样的话,而她在说谎。
见他脸露难色,红袖就不再为难他,“放心吧,我是骗他的。”
霍枫神色微沉:“你这是诱供,依照我朝律法,这是不允许的。”
红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美眸中透着淡淡的狡黠,“若妾身没记错的话,这项律法是针对于你们官府人员的,但妾身不是啊。”
霍枫再一次沉默,竟无法反驳她。
红袖笑道:“所以不能让孙铸文招供,不是你们金吾卫无能,而是因为你们不能像妾身这样钻空子。”她这一番话给足了霍枫面子,没有为自己拿到孙铸文的供词而洋洋得意。
霍枫看向她,心中不禁感到惊讶,先前他以为红袖会得到楚相公和九皇子的青睐,是因为这张脸,但如今看来,并不是,她是一个拥有智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就算不靠脸也会得到很多男人的青睐。
***
楚府。
因为被劫持一事,楚怀瑜这几日都没去书院,但他宁可去书院,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因为他父亲每次归来都要将他唤到书房,给他指导课业。
这一日,午膳刚过,楚云容就归来了。楚怀瑜正在院子的草丛里捉蛐蛐玩,侍棋过来通知他去书房。
楚怀瑜瞬间叫苦连天,“我父亲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刚刚捕捉到的蛐蛐,跟随侍棋去了楚云容的书房。
到了书房,看到安坐在案前,执书静阅的楚云容,尽管他神色柔和,楚怀瑜仍旧感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朝着他压来,令他不自觉地垮下腰杆,神色恹恹地跨进门口。
当楚云容听到动静侧脸过来时,他立刻又挺直了身板,提起精神,唤道:“父亲。”
楚云容一眼看到他肩膀上沾着的草屑,唇角浮起抹淡淡的笑,放下手上的书,柔声询问:“今早的功课做完了么?”
“做完了。”楚怀瑜连连点头,担心他要考察,又急忙岔开话题:“父亲,红袖大娘怎么好几日没来啊?”楚怀瑜虽是为了岔开话题才问这话,但他也真有些担心他父亲还在怪红袖,不让她来了。
楚云容听闻“大娘”二字,不觉失笑,他想红袖定不会喜欢这称呼,“她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没办法过来。另外,小郎,大娘这称呼有些失礼。”
楚怀瑜忍不住反驳道:“不然唤她什么,她还没成为我后娘呢。”他顿了下,又道:“我看她年纪都能做我娘了,不叫大娘,叫姐姐?”
楚云容难得被自己儿子的话噎了下,无奈一笑,“也罢,你爱叫就叫吧,只是她到时不高兴揍你,你别来向我告状。”
楚怀瑜惊讶,父亲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看来他没有责怪她,他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父亲,方才你说她这几日身体不好,我能不能去探望她?”
楚云容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失笑道:“你这么关心她么?”
楚怀瑜下意识地想反驳,但话到嗓子眼里又咽了回去,要是父亲肯带他去找红袖,那么他就可以不用学习了,楚怀瑜心中小九九打得啪啪响,“嗯,父亲,我想去探望一下她,毕竟那日她那么护我,我不去有些失礼。”
楚怀瑜说完去观察他父亲脸色,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正以为他不会同意,就见他微微一笑,“也不是不可。”
楚怀瑜心中又是一阵诧异,他以为还要磨他好一会儿,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地同意了。
***
楚云容带着楚怀瑜来到红袖寓所时,恰逢霍枫送红袖归来。
楚怀瑜看到霍枫帮忙掀开轿帷,红袖从轿子上下来时,脸上笑盈盈的。
红袖看到楚怀瑜和楚云容,不禁有些惊讶,笑容顿住,“小郎,你们怎么来了?”
她好像很不高兴他们父子二人来?楚怀瑜不禁皱了皱眉头,抬眸看向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楚怀瑜正要上前说话,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你们都在啊。”
楚怀瑜一转头,就看到一穿红着绿的妖娆男人朝他们而来,眼睛上方两道秀气的眉顿时皱得更深了。
怎么又来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