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每日落黑时, 总会反复确认那把摇摇晃晃的木门有没有上锁。
钥匙和旧屋陪着她度过初中三年。
直到高中, 住宿后, 回家次数骤然减少,恰逢明俊成意外发财,她便住在学校附近的一套公寓里。
好景不长,他事业破产,偏又遭遇罕见疾病。初期,为填补债务,支付巨额医药费,学校附近的公寓变卖了,乡下那套旧屋也卖了。
这把钥匙,她却一直留着。
中途,她去过乡下一趟,原本称为家的地方,已经被夷为平地,破旧的木门和生锈的铜锁早已不见踪影。
钥匙只能成为纪念。
明俊成借过,放在阳光底下看了眼:“这不就是废铁?留着这玩意儿纯粹多事!”
“废铁也好,多事也罢。它一开始是属于您的,现在您有了新家庭,就把它带走吧。”明栀摸了摸鼻尖,企图压制住涌上鼻头的酸意。
“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说老子听不懂的!”明俊成还是收下钥匙,揣进兜里,从鼻腔里逸出声冷哼,救世主般施舍道:“你想去C市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在明俊成看来,从小有主见、独立的明栀,现在跑来眼巴巴地说什么还钥匙,只是在装可怜罢了。
他操着高高在上的强调:“不过,还是那句话,我的钱都要留给弟,到时候你在那结婚生……”
“我不去C市。”明栀再抬头,面上没任何情绪,口吻像对待陌生人,“这次过来,我是想告诉您。”
明俊成皱着眉,高欣从他怀里接过明睿,预感到她要说什么,疯狂地朝她使眼色,小声叫她名字:“明栀……”
“以后您就当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我也没有您这个父亲。”
说出口的瞬间,心口仍会隐隐发疼。
可更多的是解脱感。
说罢,她往后退一步,顿几秒,还是朝着明俊成鞠了躬:“无论如何,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供我读书。祝您家庭幸福。”
然后,不带任何留恋,转身离开。
她想起之前读到过的某句话,意思是,一生中会有很多人同行,有时只能走过一段路。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时常会在中途走散。
独自一人,无牵无挂,对她来说不难接受。
临近机场口的地方黑车太多,明栀走了约两千米,在路口准备随手拦一辆出租车,到地铁线附近再转地铁。
附近车辆很少,有几辆停下来,张口就要三百块钱,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北城冬天的下午,风力总是很猛。
她出门时忘记带围巾,脸上像被刀子划过,扎得生疼。幸好今天穿得是高领毛衣,她低头,试图用毛衣领遮住半张脸。
有车停下,鸣笛两声。
她整理好衣服才抬头,脖子瞬间短一截。
“上车。”邵希臣视线掠过她通红的脸颊,催促道。
她二话不说,立刻摒弃室外的寒冷,投身于温暖又舒适的空间。
“老板,您怎么在这?”明栀系上安全带,朝着手心哈了片热气。
邵希臣等她坐稳,缓缓驶出去,“送人。你来这儿?”
“我也送人。”明栀怕他往详细了问,便望向车窗,假意要休息。
一路安静地回到京柏湾。
临下车前,邵希臣突然开口:“除夕那天中午,跟我回金水港。”
“好。”明栀点点头,“我有时间。”
望着她提不起兴致的脸庞,邵希臣下意识地蹙眉,又问:“你怎么过年?有安排吗。”
尽管他刻意掩饰,明栀还是察觉出他话里的一丝同情。
她立刻露出笑容,“当然有啊。冬雪,您知道她吧?就是您的忠实粉丝。她过年期间家里没人,我俩一起,到处吃吃喝喝逛逛,想想就开心!”
“好。”他点头,仍紧锁着眉,还要再说什么,被明栀快速打断。
“我有点困先上去了,您回去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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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公司里也进行了装饰,每个办公室门口都贴上春联,楼下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还剪了生肖窗纸。
明天是除夕,就要放假,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工作氛围明显轻松许多。
到了下午,何远洲来传达邵希臣的意思,手上没有工作的,可以提前离开了。
四点不到,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明栀锁好办公室的门,想着明天还要去金水港,便给宋冬雪发信息,说今天住在京柏湾。
翌日清晨,她起早化了淡妆,冬天没再戴太过夸张的首饰,选的衣服也是以保暖为主。、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出门时,明栀这才发现,窗外飘着雪,昨天还露出枯干的树,此刻倒增添几分美意。
这是明栀第二次来金水港。
无论与公司、或是学校相比,金水港即便贴着质量上乘的春联,院子里灯光不分昼夜地亮着,年味仍是很淡。
关键在于人太少。
六层高的别墅里,佣人们过年放假回家,只剩下席雨竹夫妇和王妈。
场景略显凄凉。
席雨竹笑着在门口接他们。
王妈在厨房忙活,邵希臣刚换好鞋,又被邵文烨叫了上去,只留下明栀和席雨竹。
合约三月初结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知是否由于这个缘故,她再面对席雨竹时候,不再胆怯。
席雨竹对她的态度也有细微的变化,明栀虽然说不上来,却能体会得到。
“能和我出去走走吗?”席雨竹问。
她点点头。
见她应允,席雨竹起身,明栀跟在她身后,两人离开客厅。
外面飘着雪,寒风瑟瑟,席雨竹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尽头是间储物室。
室内吹着强烈的暖风,在指引下,明栀坐在沙发上,环绕一圈,全是小孩子的玩具。
席雨竹站在窗前,声音悠远:“明栀,希臣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最厌恶下雪天。”
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一方面,担心这又是席雨竹挖下的陷阱,另一方面,又为厌恶两个字感到微微惊讶。
人对于天气的态度,即便不喜欢,也不至于到达厌恶的程度。
所幸,席雨竹没有要求她回答,而是接着说:“我猜,他从未在你面前提及过童年。”
接下来半个小时,明栀了解到他的另一面。
三十年前,邵文烨与席雨竹,压根儿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在家族的指示下联姻。
生活过得倒算平静,邵文烨偏大男子主义,席雨竹温柔娴静。两人感情不错,婚后第二年,便有了邵希臣。
正是邵氏集团的发展期,席雨竹负责相夫教子,邵文烨在外打拼。
圈子里联姻双方老死不相往来的例子多了去,能这样相敬如宾,她很满足。
平静的生活止步于集团内斗中,邵希臣被邵文烨二叔绑架,目的是为了报复邵文烨架空他的权力。
二叔接近疯魔状态,与邵文烨当面对质,是乖乖交出手上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并承诺离开董事会,还是眼睁睁看着儿子命丧黄泉。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刀刃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