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温柠本就穿着大氅,又被陆景阳护在怀里,完全感受不到寒风肆虐。
她揪着马背上的鬃毛,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同乘一骑的时候,那会儿她尚在孝期,不能出宫,太子殿下用外袍罩着她,将她悄悄带出去。
温柠眨了眨眼,忽觉已经过去了许久,重生那日似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而她还算顺遂,只是和前世的生活截然不同,若要说起转变,大概就是当初她应魏临帝的那一声嗯。
想到魏临帝,温柠忽然惊觉忘了一件事,她忘了请示皇上了!
温柠扒拉了几下大氅,刚露出小半张脸,便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了,耳边阵阵风声,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
她急得不行,额角都冒出了一层薄汗,只能努力往上仰头,抬着下巴大声喊道:“太子哥哥,回京的事我忘记同皇上说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激起一阵战栗。
骏马行径的路线似乎游移了几分,下一瞬又立时稳住,陆景阳抬手将人压了下去,低声呵道:“茵茵,不要胡闹!”
这已经是温柠今日第二次听他说自己胡闹了,实在刺耳,不过眼下她来不及计较这些,眼疾手快地抓住陆景阳的手不让他收回去,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太子哥哥,皇上会怪罪我的!”
疾风带着话音飘进耳中,这回陆景阳是听见了,他喉间溢出一丝笑,半点都不担心,甚至还戏谑道:“茵茵才记起要同父皇说?”
温柠被这一句弄得又急又气:“太子哥哥!”
她这几年废了许多心思,才稳住自己在魏临帝跟前的荣宠,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没了。
就算魏临帝快要去灵台山了,可只要一日不退位,皇上仍是皇上,太子仍是太子,永远越不过去。
眼见她快要急哭了,陆景阳这才道:“无碍,荣顺自会安排好。”
说完,顺势将人按了下去:“仔细呛风。”
温柠见他说得笃定,松了口气,乖乖趴扶在大氅里,她还是怕冷的,受不住栋,方才着急顾不上,这会儿身上已经冷了下来,手脚也开始发凉了。
陆景阳要事在身,将她带在马上已经是意外之举,不可能再为她放缓速度。
温柠也知国事为重,之前在行宫前耽误了那么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眼下也更不会主动说起身上不适。
骏马疾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侍卫跟着太子殿下,齐刷刷停住,准备稍作修整再继续赶路。
温柠身上虽然裹着大氅,不至于冻伤,但还是头一次在马上这么久,手脚微麻,被陆景阳扶着才从马上翻下来。
她拍了拍脸颊,缓了会儿,觉得应当还能坚持到京城。
不过后半段应当更加难熬,日头已经西落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完全落下,到时只会更冷。
陆景阳从马背上取下个水囊来,拧开木塞,递到她跟前道:“喝一口。”
温柠不疑有他,依言接了过来,抿了半口就被呛到了,捂着嗓子一连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咳出来了,她眼泪汪汪控诉道:“太子哥哥,这是酒!”
陆景阳低低笑了声,道:“再喝一口,暖一暖身子。”
温柠拧着眉,一脸苦大仇深,她喝不惯烈酒,只觉得又呛人又难喝,但方才那一点下去,似乎一直暖到胃里,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
结果又被呛住了,这回咳得更厉害,鼻尖都红了一片。
陆景阳拍了拍背,替她将气顺下去,而后没再耽搁,收起水囊,重新上马赶路。
温柠上马后没多久,身上便热了起来,暖意从心口流向四肢百骸,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却又觉得自己异常清醒,心口跳得极快。
过了片刻,眩晕感四下弥漫开来,温柠闭起眼闷哼了几声,然后像是只小兽,找了个和暖舒适的姿势将自己蜷了起来,睡着了。
之后的一路,她皆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等到了东宫,陆景阳先一步下马,温柠没了支撑,身子一软就往下栽,手脚软绵绵的,半点劲都用不上。
陆景阳伸手将人接住,抱住人快步往殿内走,吩咐道:“收拾一间偏殿出来。”
温柠强睁着眼睛,问道:“太子哥哥,我今晚上住东宫吗?”
在听到一声嗯后,思绪就像是断了线一把,彻底陷入了一团暗色中。
第二日早,温柠从睡梦中醒过来。
一眼就发现了自己身在东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想来是昨夜东宫的婢女帮她洗漱换上的。
她这会儿醒了,半点也不觉得晕了,连一点头痛脑热的征兆都没有。
外头候着的婢女听见响动,第一时间进来,将厚重的帷帐打起,垂着头,态度恭敬有加:“奴婢伺候郡主更衣。”
温柠不怎么习惯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个,但这会儿素心和小桃应当还在半道上的,一时不会也赶不来。
她洗漱后,坐在桌
前由婢女梳妆时,问了句:“太子哥哥在东宫吗?”
婢女温声道:“回郡主,殿下一早便出去了。”
温柠抿了抿嘴,她料到会如此,陆景阳连夜赶回来,一定是事务缠身,否则也不会这样急,但猜到是猜到,亲耳听到后还是忍不住小小叹了口气。
婢女笑了下:“殿下说,郡主若是醒了,先用早膳。”
温柠点头,等了会儿也没等来下半句,不应该还有一句‘用完早膳,殿下就回来了’么?
她正腹诽呢,就听见外面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
温柠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太子哥哥回来了!”
她站的快,忘了自己正梳妆,婢女又没来得及放手,便被拽了一下,顿时传来一阵剧痛,赶忙又坐了下来。
“郡主,奴婢罪该万死!”
温柠皱了皱小脸,正咧嘴,被她这一跪惊着了,忙叫人起来:“无事无事,是我一时忘了,快起来罢。”
婢女摇头不肯,整个人趴伏了下去,肩膀瑟瑟发抖。
温柠大惑不解,自己难不成这么可怕么,对方刚才还笑得一脸温和呢,怎么这会儿像是瞧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她定了定神,瞧着婢女的反应,猜到多半是因为陆景阳。
于是换了个说辞道:“快些起来,我不和太子哥哥说,可耽误了时间,太子哥哥久不见我出去,一会儿该进来了。”
对方果然停住了打颤,重重叩了头后才起身,继续替她梳妆。
抓住梳子时,还小声嗫嚅道:“郡主宽厚,奴婢感激不尽。”
温柠不知陆景阳跟东宫的宫人交代过什么,不过她猜,现在她在东宫的地位一定比之前要高不少。
等最后一支发钗簪好,温柠对着铜镜略照了两眼便跑了出去。
“太子哥哥,你回来啦,我听到声音了!”
她嗓音欢喜轻快,还未进正殿呢,声音就先传进去了,等到了正殿一瞧,才发现除了太子还有旁人在。
温柠先是一愣,复而惊喜道:“大哥!”
楚照衡转身望过来,眼里真切地写着惊讶:“茵茵,你怎么在这儿?”
温柠眨了眨眼,俏皮中带着几分得意:“我昨日刚从行宫回来的,大哥见了我吓了一跳吧!”
她说着已经走到陆景阳身边了,盯着对方的脸左看右看了一番,眉心就蹙了起来:“太子哥哥不会一夜未睡吧?”
陆景阳唇边扬了下:“才醒?”
避而不答,那便是未睡了,温柠心下了然,没说破,点头道:“刚醒便听见太子哥哥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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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阳闻言,又问了句:“东宫可还住得惯吗?”
温柠心道,她又不是第一次住在这儿,太子问这个做什么。
正想着,就听大哥道:“茵茵住在这儿?”
温柠嗯了一声,同他解释:“昨日到宫中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便没有回去。”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陆景阳是故意的,他当着大哥的面问,大哥就知道她昨晚是在东宫安置的。
太子殿下果然小心眼,她不过喊楚照衡一声大哥罢了,何至于还要在大哥跟前显摆这些,大哥又不会在意。
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如何掌握那个度了,只要永远把太子殿下摆在第一位便好,正大光明的厚此薄彼。
温柠处理地游刃有余,连刻意一点都不需要。
她撇了撇嘴,又转回去道:“自然住得惯,反正睡得比太子哥哥好。”
陆景阳听出她在说自己一夜未睡的事,不禁闷笑了一声:“茵茵这几日便住这儿。”
温柠点头,思鸿阁的宫人皆以为她在行宫,她回来前也未提早说,一时仓促,若是要住,怕还得折腾几日,倒不如暂且住在东宫。
楚照衡闻言,视线在太子和茵茵身上转了一圈,心下有些怪异,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又咽了回去。
他换了个问题,状似随意道:“茵茵怎么突然从行宫回来了?”
“自然是回来陪太子哥哥的。”
温柠一脸理所当然:“太子哥哥事务繁多,要留在京城,我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她说着,突然呀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两人道:“太子哥哥是不是还要和大哥说事,那我待会儿再来?”
陆景阳略一颔首:“茵茵先去用膳。”
温柠乖巧地应了声好。
她转身往殿外走,走得不快,还未出殿门,身后的两人已经开始谈论正事了。
温柠分心听着,隐约听到了一句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