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对上帝存在之自然神论证明的批判
一、自然神学的目的论证明
这一种证明包括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目的论证明、莱布尼茨的“前定和谐”。我们首先通过苏格拉底的目的论证明简单了解下这种证明所采取的基本方式。虽然不是上帝存在的证明,但苏格拉底也有有神论的目的论证明,我们可以通过他的证明来了解上帝存在的目的论证明,苏格拉底在监狱中对犯人说,你看看我们的身体结构,在我们的脸上,眼睛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器官,于是就有眼皮来保护它,有睫毛为它遮挡风沙,上面还有两道眉毛可以挡住雨水和汗水,使它们不至于滚落到眼睛里面,这些设计都是多么精巧啊!你再看看我们的耳朵,它刚好长得既能接受声音,又不会被堵塞。还有我们的牙齿,前面是门牙,两边是臼齿,门牙用于撕咬,臼齿用于咀嚼。如果我们只有门牙没有臼齿,或者只有臼齿没有门牙,吃起东西来将会是多么不方便!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我们身上还有理性或灵魂,这是我们身上最高贵的东西,它使我们的言谈举止显得那样优美雅致。那么这些身体结构都说明了什么呢?难道它们都是偶然的吗?偶然的东西怎么可能如此和谐?从这种和谐有序的身体结构中,我们怎能不推出一个智慧神灵的存在呢?怎能不相信我们如此和谐的身体正是他按照某种特殊目的而创造的结果呢?这一番话使得那位犯人深受启发,开始相信神灵的存在了。
一般神父在传道的时候对那些没有基础知识的大众(比如小孩)进行启蒙,就经常运用这样一种证明。他引导他们去思考你们看这个世界多么和谐,多么美啊!为什么会这么美呢?这不是一个有意识的存在在那里安排的吗?你们今天所吃的面包,你们所获得的阳光雨露,都那样合乎人类生存的目的。我们的地球、我们的自然界应有尽有,取之不尽,那不都是上帝的恩惠吗?所以你们应该感谢上帝。这恰好证明上帝的存在。
目的论证明也称设计论证明,它是根据类比的规律来肯定上帝的存在。他们的原则是:“相似的结果,证明有相似的原因”。就是说,在他们看来,自然作品既然与人工作品相似,那么创造自然作品的因,便一定和创造人工作品的因(就是人)相似,因此,证明有一个和人的理智相似的上帝存在。
杨祖淘、邓晓芒《康德<纯粹理性批判>指要》中有目的论证明的四个步骤:第一,在我们这个世界中到处显示出某种有目的的秩序,其质的多样性和量的无限性都表明一个伟大智慧的安排;第二,这种智慧显然不在这些自然物本身,而只有由外在的安排才能相互和谐;第三,所以一定存在一个智慧的原因,它不是通过自然的生殖力、而是通过智性的自由而对世界起作用的;第四,这个原因的统一性可以从世界各部分的和谐推论出来,这种推论在我们观察范围内有确定的证明,但最终要借助于和人类技术产品(房屋、手表等)的类比。
总而言之,自然神学证明同宇宙论证明是相同的,即从有条件的经验出发推论上帝的存在。但也有不同的地方,这表现在自然神学证明从自然界事物的合目的性、和谐性和有秩序性出发,推论出最高的目的——上帝的存在。这个证明所由此出发的经验是美学的、宗教的经验,而非科学的经验。这种证明最大的特点是把上帝看作是世界的“设计师”。
二、对目的论证明的批判
第一、从自然产物的合目的性与人为事物的合目的性相类比,推出一个宇宙的创造者,这并不恰当。因为人类只能按照既予事物的性质,安排事物,使适合自己的目的,而并不能创造事物;故若从自然事物的合目的性,至多只能证明有一个宇宙的建筑师,而不能证明一个宇宙的创造者,此其一。其次,类比推理没有绝对的必然性,故宇宙的壮美和谐只能引起我们情绪上的赞叹,而并不能确切地使我们推出一个最高存在者(创造者)来。在宇宙论的证明中,从偶然的存在(受条件限制的存在)依照因果系列的回溯,推出一个绝对必然的存在者,这种推理是必然的,因为所依的是因果律;但自然神学的推理,所依的是类比推理,而类比推理是没有必然性的,所以这个证明不能给予我们以确切的最高存在者的观念。谁也不敢于赞美宇宙的秩序和谐之余,断然地说一个最高睿智的创造者存在。第三、本证明从宇宙的秩序和谐和合目的性推出宇宙的创造者之后,便脱离了经验,纯然从先天的概念上来考量这宇宙的创造者的实在性,因而把最高实在性赋予它,这正是宇宙论证明所走的老路。所以,所谓从宇宙的和谐性和合目的性的经验出发来推论宇宙的创造者的存在,完全是多余的;事实上,它仍然重蹈宇宙论证明的覆辙。宇宙论的证明建筑在本体论证明的基础上,而自然神学的证明又建筑在宇宙论证明的基础上,而且,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证明;故事实上理性神学的证明只有一个,即本体论的神学证明。本体论的证明不可能,则理性神学的证明便是不可能的。
三、
但康德却对自然神学的这一证明情有独钟,认为它是任何时候都值得重视的、最古老、最清晰、最适合普通人类理性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一证明的永恒的效力其实并不在于它那套思辨理性的程序。这套程序,从思辨理性的严格要求来看毋宁是不够格的、模糊的,是一种只具有或然性的“类比推论”,即类比于人类的合目的性行为如艺术和技术的产品。这就是自古希腊以来(从亚里士多德的自然目的论到莱布尼茨的“前定和谐”论)通过“拟人化”而提出的“意匠说”证明。然而,就算这一证明在理论上如此不确定,它却对人的心灵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说服力。“理性不断地为这种虽是经验性的、但却如此有力并日益增强的证据所鼓舞,不会为精密抽象的思辨提出的怀疑而气馁。只要它看一看大自然的奇妙和宇宙构造的庄严,就会像梦中猛醒一样,从冥冥苦想的犹豫中完全摆脱出来,使自己从高处上升到高处,直到最高处,从有条件者上升到条件,直到最高的无条件的造物主。”换言之,这种证明的真正效力,其实并不是思辨理性的推理,而是通过拟人化而对实践理性的道德原理的某种暗示和象征。这一点,在康德后来所写的《判断力批判》一书中有更详尽和明确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