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79】(1 / 1)

娇养太子妃 小舟遥遥 412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79章 【79】

  【79】

  之后几日?, 后宫一片风平浪静,前朝却因太子密访河北道?之事而掀起一场反贪巨浪。

  永熙帝当朝震怒,连下三道?圣旨, 派钦差带兵拿人——

  重犯斩立决, 剥皮实草, 株连九族。

  中犯斩立决,剥皮实草,株连三族。

  轻犯斩立决, 抄没家产,男为奴, 女为婢, 流放岭南。

  此等杀戮, 震动朝野。

  有官员进谏,此等惩处过于?残暴。

  永熙帝道?, “你是官, 这?些蠹虫也是官,物伤其类,方觉残暴。你去问问河北道?的百姓, 看他们?是拍手叫好?,还是骂朕暴君, 太过残忍。”

  一番话?说得那官员战战兢兢, 跪地请罪。

  换做平常, 永熙帝训斥过后也就罢了, 只不知这?位多年仁厚的皇帝陛下是被这?贪腐案刺激得太过, 还是近日?心绪不佳, 再看那伏地请罪的官员,心头愈发燥郁, 大手一挥:“你这?般同情贪官,那你便?陪他们?一道?去岭南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直到被金吾卫拖出殿外,殿中好?似还盘桓着那官员凄厉的惨叫声。

  一时间,其余官员战战兢兢,躬身垂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散朝罢,皇帝于?紫宸殿与太子及几名重臣,商议东突厥异动及德州妻妾杀夫案。

  前者裴琏并未表态,只听皇帝与丞相、镇国公等人商议,毕竟在军事方面?,他只有纸上谈兵的理论,不敢在这?些尸山血海里走?出的老将们?跟前班门弄斧。

  至于?德州妻妾杀夫案,臣工们?也分作两派。

  一派赞成维持原判,觉着那张忠虽德行?有亏,然妻杀夫、奴杀主,乃悖乱人伦的大罪,若不判重刑,便?是乱了纲常伦理,贻害无?穷。

  一派则觉着张忠身为官员,却背信弃义、宠妾灭妻,落得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白氏等人皆是逼于?无?奈才痛下杀手,应当从轻发落,以示朝廷仁政,安抚民心。

  这?两派里,前者占多,毕竟都是上了年纪、威严深重的氏族家长,更注重纲常秩序,至于?那几个?女子的性命——

  有一位老臣甚至责备白氏识人不明,当年其父劝其和离,她不听父命,而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永熙帝端坐上座,听得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脑仁都嗡嗡发疼。

  再看太子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更是窝火。

  若他没记错,这?案子便?是这?竖子“怂恿”地方上报自?刑部,一天天地净给他找事,他自?个?儿?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

  与谢氏和离如此,这?桩案子也如此,委实可恨。

  永熙帝沉了脸,道?:“太子,你有何想法?”

  皇帝点了名,臣子们?立马噤声,齐刷刷看向一袭朱袍的太子殿下。

  裴琏一抬眼,自?也感受到来自?皇帝的不满。

  略作思忖,他缓步上前,俯身叉手:“诸位大人说的都有理,然以儿?臣愚见,此案应当酌情发落。”

  支持原判的老大人们?听到这?话?,眉头皱起,刚要开口?,又听那沉金冷玉般的嗓音道?:“方才陛下连下三道?杀令,道?道?杀戮深重,恐天下百姓与后世君子觉着陛下残暴无?情,正好?借德州这?桩妻妾杀夫案缓一缓,以示朝廷仁德之心。”

  “刚柔并济,法德并施,方为治国平天下的长久之道?。”

  话?落,殿中静了一静。

  众人未曾想到太子竟将两桩案子放在一道?说。

  不过他这?话?,的确也在理。

  永熙帝也没想到裴琏会说出这?番话?,凤眸轻眯,他睇着下首那风姿卓然的朱袍儿?郎,心底那份燥郁也稍稍淡了些。

  这?竖子虽在感情之上无?可救药,但从江山继承人的角度来看,的确日?益长进。

  长指转了转青白玉扳指,永熙帝肃着脸:“就照太子说的办吧。”

  皇帝发了话?,且皇帝的脸色很不好?,臣工们?便?是再有异议,也不敢在这?时撞霉头,忙不迭应下:“是。”

  一炷香后,议政结束,臣工们?退下。

  裴琏也要退,被永熙帝叫住。

  御书房里屏退了旁人,永熙帝居高临下看着殿中的儿?郎,道?:“听说这?几日?你昃食宵衣,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一头扎进案牍里,福庆劝也劝不住。朕又不是不在了,你何至于?这?般勤勉,连身子也不顾?”

  皇帝语气轻飘飘,裴琏却是皱眉正色,掀袍跪下:“儿臣不敢。”

  永熙帝却并未像往常那般叫他起来,只道?:“抬起头,看着朕。”

  裴琏心头一凛,听命抬首,看向上座不怒自威的成熟帝王。

  若说年轻儿?郎是蓄势待发、矫健活力的雄狮,那上座的君主便?是霸气凛然、不容小觑的狮王。

  对这?位君父,裴琏敬之、爱之,亦畏之。

  那是父亲对儿?子的天然压制,千百年里刻在血脉里的东西。

  永熙帝凝视着下首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这?是他与皇后的孩子,也是他最器重的长子。

  从前他对这?儿?子满意无?比,简直挑不出半点不好?,只如今,他实在不知这?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

  “太子妃午后便?要随肃王妃离宫了。”

  永熙帝扫过裴琏眼下那薄薄乌青,不疾不徐道?:“你现下去拦,还来得及。”

  裴琏眉心轻动,垂下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既已决意好?聚好?散,为何要拦。”

  永熙帝拧眉:“你就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打算再追了?”

  裴琏抿唇不语。

  永熙帝恨铁不成钢,撑桌道?:“好?、好?,待你日?后想起错失所爱,悔不当初之时,可别怪朕没提醒你。”

  错失所爱。

  裴琏黑眸稍黯,少倾,他看向永熙帝:“父皇可曾后悔……过去做的那些事?”

  永熙帝不防他这?么一问,语塞半晌,本想说长辈之事岂是你能置喙,话?到嘴边,他睇着长子认真询问的脸庞,道?:“悔过。”

  “却不是悔恨夺回你母亲,而是悔恨用错了法子。”

  “无?论再来几回,朕都会想尽办法将你母亲留在身边,骗也好?,哄也罢,总归只要朕活着一日?,便?与她纠缠一辈子。”

  爱也好?,恨也好?,唯独不能忘。

  虽只是寥寥几句,裴琏也能感受到父皇对母后的那份偏执。

  这?么多年了,依旧没变过。

  而他,并非没想过将明婳强留在身边,只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儿?臣少时便?发愿,安邦治国,流芳百世,从未想过风月情爱。”

  谢明婳是个?变数。

  是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最失控的变数。

  那种失控感,太过糟糕。

  裴琏试图放下,试图将一切回到正轨,回到他熟悉的、有条不紊的节奏里。

  他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

  永熙帝看着眼前目光坚定、无?悲无?喜的长子,心下很是无?奈,他与皇后怎么就养出个?这?么轴的孩子。

  “罢了,儿?大不由爷,朕该说的也都说了,之后要如何做,便?看你自?己了。”

  永熙帝说着,又扫过裴琏微陷的眼窝,沉沉叹口?气:“勤政是好?事,但也注意着身子。”

  裴琏称是,见皇帝再无?其他吩咐,他才躬身退下。

  “刘进忠,你说他这?是真放下了,还是在自?欺欺人呢?”永熙帝轻敲长案,问着身旁的太监总管。

  刘进忠也不敢背后妄议太子,讪讪笑道?:“奴才一个?无?根之人,哪知这?些男女风月之事。”

  话?落,便?见永熙帝飞来的一个?冷眼,刘进忠呛了下,忙道?:“不过奴才听说,太子疲于?案牍时,常常对着书房里一副墨荷图出神。”

  “墨荷图?”

  “是,据说是太子妃送的。”

  “……啧。”

  永熙帝道?:“没出息。”

  从前他想皇后了,想尽办法都要将人弄到面?前。怎的到了长子这?,那谢家小女明明就在东宫,他宁愿对着一副画发呆,都不亲自?见一面??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该放下身段时不放下身段。”

  这?要不是他的亲儿?子,他都要抚掌啐一句,活该新妇不要他。

  可那终究是他的亲儿?子,这?婚事又是他一手撮合的,若真的这?般无?疾而终,他下辈子都要在皇后面?前抬不起头了。

  沉吟良久,永熙帝朝刘进忠招了下手:“你过来。”

  -

  四月下旬的空气里已经有了夏日?的热意。

  明婳与肃王妃在皇后宫里用过一顿午膳后,便?与皇后磕了三个?头,告别。

  皇后亲自?扶着明婳起身,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拍了拍明婳的手背,扯出一抹浅笑:“好?孩子,往后好?好?的。”

  明婳对皇后也有满腹不舍,红着眼眶,重重点头,又道?:“娘娘也多加保重。”

  与皇后告别后,明婳与肃王妃到了慈宁宫,却并未进去,只远远地磕了三个?头。

  许太后年纪大了,又最是重视裴琏,若是叫她知道?孙子孙媳成婚一载便?要和离,定然愁到睡不着。

  磕过头,明婳便?与肃王妃坐上出宫的马车。

  她此行?说是要去骊山行?宫养病,实则马车待会儿?出宫停在肃王府,便?有宫人替代明婳坐上马车前往骊山,而明婳留在肃王府中,待到一月之后,便?随肃王妃一同回北庭——

  为何要一月之后,因着肃王妃好?不容易才来趟长安,自?要走?亲访友,多住些时日?,方才不会惹人猜疑。

  就在马车摇摇晃晃即将驶出宫门时,身后响起追赶声。

  “慢些,且慢些!”

  马车里的明婳和肃王妃皆是一怔。

  母女俩对视一眼,莫不是临了出了变故?

  待马车停下,来人却并非明婳以为的那人,而是小公主裴瑶。

  “嫂嫂,你怎么突然病了?”

  隔着一层轻纱,明婳看到小公主满是担忧与关切的稚嫩脸庞:“你到了骊山一定要好?好?养病,下个?月我?去行?宫探望你,再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多好?的小姑子啊。

  明婳心头一软,鼻音也有些重:“好?,我?会好?好?养病的。”

  裴瑶其实很想再看嫂嫂一眼,但母后说嫂嫂的病会传染,不能接近。

  其实若非皇兄身边的小太监和她说这?事,她都不知道?嫂嫂今日?便?要离宫了!

  父皇母后可真过分,嫂嫂出宫养病这?样大的事,他们?也瞒着她,还拿她当无?知小儿?来看。

  “嫂嫂,这?个?给你。”

  裴瑶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明婳:“这?是莲子糖,你带着路上吃。”

  明婳弯眸接过:“多谢你,阿瑶妹妹。”

  “嘿嘿,你与我?客气什么。”

  裴瑶笑道?,忽的想到什么,扒在车窗悄悄道?:“嫂嫂别生皇兄的气,他不是不想来送你,但他近日?好?似特别忙。我?去东宫寻他时,他一个?人待在紫霄殿,门窗紧闭,谁也不见呢。”

  明婳眼睫垂了垂:“他一直都忙,我?知道?的。”

  或许没她在旁打扰,他更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公务。

  与小公主依依不舍告别一番,车帘重新放下,马车继续朝前。

  肃王妃觑着明婳恬静的侧颜:“你可还好??”

  “好?啊,为何不好?。”

  明婳打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盒莲子糖,她拿了一枚递给肃王妃:“阿娘吃。”

  肃王妃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明婳便?送进了嘴里。

  糖是甜的,却也不知是莲子心没处理干净,还是什么缘故,待外层包裹的糖衣融化,甜味淡去,有淡淡苦味在舌根弥漫开来。

  好?苦,苦到心里都莫名酸涩涩的。

  马车驶出宫墙之际,明婳鬼使?神差想到四岁那年,她与裴琏一道?坐车离宫的场景。

  那时他掀帘回望宫墙,她也探头去看。

  细白手指在车帘迟疑许久,明婳终是掀开,朝身后巍峨的宫墙看去。

  瓦蓝天空之下,明黄底镶红边的旌旗飘扬,那城墙凹凸之间似有一抹颀长的朱色身影,一晃而过。

  明婳愕然,定睛再看,却是空空荡荡,只剩龙纹旗帜迎风曳动。

  方才,是她的错觉?

  “婳婳,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明婳盯着那空荡荡的凹处,眨了下眼,大抵是她眼花了吧。

  车帘放下,她重新坐正,又往嘴里塞了颗莲子糖。

  高处不胜寒,那巍峨雄伟的阙搂之上,一袭朱色团花纹长袍的年轻男人负手而立,极目远眺。

  眼见宽敞宫道?间,那一连串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高大宫门之后,男人清冷的面?庞总算有了一丝异 色。

  跟在身侧的福庆揣着拂尘,小心翼翼觑着太子的脸色,没忍住开了口?:“殿下真的不送送?”

  明明是记挂的,难道?是担心被传染?

  可小公主方才都去送了。

  福庆不理解。

  裴琏并未出声,只盯着那紧闭着的宫门,如墨狭眸渐暗。

  她方才为何掀帘。

  可是也想到幼时,与他一同回望宫阙。

  “阿琏哥哥,你别难过,以后婳婳陪着你!”

  “喏,请你吃糖。”

  “吃了糖,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啦。”

  ……

  原来这?些琐碎小事,他也从未忘过。

  -

  在皇后的安排下,明婳的金蝉脱壳十分顺利。

  当那载着“太子妃”的马车离开肃王府,明婳由肃王妃牵回后院时,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便?出来了。

  从此,她不再是东宫太子妃,不再是裴子玉的妻,甚至也不再是谢明婳。

  明婳坐在榻边,失魂落魄地呆了许久。

  还是肃王妃给她递了杯茶水:“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明婳回过神,道?:“阿娘,我?好?像在做梦一般。”

  肃王妃勉强牵出一抹笑,抬手撩过她的额发:“不是做梦,你真的出来了。”

  明婳:“嗯……”

  肃王妃:“怎么不大高兴?”

  明婳眨眨眼:“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抬起手,捂着胸口?,“这?里闷闷的,又有些钝钝的。”

  肃王妃闻言,心下叹气。

  傻孩子,还是伤了心。

  “没事的,过阵子适应了就会好?的。”

  肃王妃将女儿?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哄道?:“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待在府中,等月底了,我?们?就启程回家。你爹爹和阿兄见到你,一定欢喜极了。也不知到时候娓娓从乌孙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那咱们?一家团聚,便?是更好?。”

  明婳心底的郁卒也在这?轻哄声里渐渐散去,只她仍有一丝迷茫,抬起眼皮,问:“阿娘,那我?以后不是谢明婳了,我?是谁?”

  肃王妃稍怔,而后柔声道?:“你想是谁便?是谁,只一点——”

  她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美眸满是爱意地弯起:“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霎时间,宛若拨云见月,明婳心底那丝彷徨也尽数散去。

  她扑入肃王妃怀中,脑袋深埋那馨香温暖的怀中。

  有娘在,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