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人的此在首先是作为“现身”(Befindlichkeit)、即作为情绪而体现出来的,也就是说,基本的生存论状态就是情绪而体现出来的,也就是说,基本的生存论状态就是情绪。最本原的此在不是笛卡尔所说的“有思维”,而是“有情绪”。“情绪公开了‘某人觉得如何’这种情况。在‘某人觉得如何’之际,有情绪把存在带进了它的‘此’。”因此,“从存在论原则上看,我们实际上必须把原本的对世界的揭示留归‘单纯情绪’。”但他指出,不能从心理学上将情绪理解为一种主观内心状态,似乎它给先已存在于它之外的世界涂上了一层情感色彩,相反,世界和此在都是以情绪的方式而“原始地展开”。
情绪是一种主客体尚未分化的混沌的体验。但这并不表明这种体验是不可分析的,存在论的任务恰好就是要对它进行分析,并勾画出它的结构。海德格尔对情绪的分析,基本上是对克尔凯郭尔所提出的心理上的情绪范畴作一种本体论上的结构考察。他认为,情绪(Bestimmung)一般说是最熟悉最日常的现象。人任何时候都有情绪,他只能以一种情绪逃避另一种情绪,但不能没有情绪。情绪是在人意识到它之前就已存在了的,而人是出其不意地‘被抛入’其中的。情绪是此在的先于一切认识和意志的展开方式不过,通常人们都力求凭借知识和意志而成为情绪的主人,这就使上述情况隐而不显。只有当人的“情绪沮丧”的时候,人受到情绪的袭击,意识到自己的被抛入状态,才意识到情绪的本原性和自身孤立无援的封闭性。在这种“现身”状态中,最基本的情绪就是“畏”(Angst)。什么是畏?这不是日常生活中对某个具体东西的“怕”(Furcht)。怕总是对某个有害的东西、因而是对某个有意义的东西的害怕,畏则是把一切事物看作无意义的,是对这种无意义性的畏惧。畏之所以乃在“无何有之乡”,但这个无意义的世界作为世界却“仍然独独地涌迫151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在常人看来,这种畏根本就是一种“庸人自扰”,他们说:“本来就没有什么”。但这恰好说出了畏之为畏:畏正是对被抛入一个无意义的世界之中的畏,是对“在世”本身的畏。周围世界没有意义,任何别人、哪怕全体公众也都不能给我提供出一种意义。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空虚。但这同时也就展示出来此在是一种可能的存在,一切意义都出自于他自身,他是个别的、唯一能给予无意义的世界以意义的存在。世界具有无限可能性,世界是怎样取决于他要世界怎样。“畏在此在中公开出向最本己的能在的存在,也就说,公开出为了选择与掌握自己本身的自由的存在”。畏是在人的日常社会生活中被掩蔽了的自己的个别性。唯一性的显露。人在与旁人交往中使自己沉沦于事物之中。
人们相互闲扯,相互好奇和窥探,在一些后果已可预料、因而无关紧要的“两可”选择中漫不经心,这就把自己溶化于世俗的“常人”(dasMan),丧失了本来的自我。畏则使人意识到这一切的空虚无聊,并迫使人作出最终的决断:要么“在”,这就必须以他的此在、唯一的在去使世界“在起来”,去赋予世界和自身以意义;要么自己就从未“在”过。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我作出这一决断,这是我个人的自由、“能在”。而这种决断,这种自由,这种由自己赋予世界以意义的能动性,就是“烦”(Scce,或译为“操心”)。人不能像其他一切物件一样对一都无动于衷,不发生关系;相反,他既已在世,就必须(并已经)有一种态度,他必须自己去处理、对待一切事物,他领悟着、谋划着一个自己的世界,并以这种方式“在世”。烦并不是日常生活中的烦恼、烦忙、烦神,而是这一切的根基。烦忙等等是不自由的,烦却是自由,它是“先行于自身的存在”,是“各种生存状态上的可能性所需的自由存在之可能性”的条件。自由的烦产生了不自由的烦忙,无所不能的“能在”变成了沉沦于各种可能性之中并被“嗜好”所束缚的“在者”,这是烦本身的异化。但这种沉沦又恰好反映出,那未被异化的、本真的烦是此在的最本真状态。“人能够为他最本己的诸种可能性而自由自在,而在这种为他最本己的诸可能性自由存在之际成为他所能是的东西,这就叫人的perfectio[完善]。人的perfectio是‘烦’的一种‘劳绩’。”但此在在为构成其意义而烦的同时,却“始终有某种东西悬欠着”,使它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这种悬欠就是“死”。死并不像其他尚未152到来的悬欠一样是被等待的东西,而是每时每刻“悬临”于此在的“不可能的可能性”,即是说,死就是此在有可能失去一切可能性,有可能不再能此在。它并非人的结局,而是人的一种随时可能的选择(自杀)或不再能选择。人一旦此在,就有可能死,此在承担着自己不再能此在的可能性,因而它就是“向死亡存在”。承担这种可能性就是烦的“最源始的具体化”,人哪怕还未想到死,他却已在逃避死。人们把死当作一种尚未到来的东西推得远远的,淡化死的意义,把平静默然地对待死当作勇敢高尚,把“想到死”视为胆小懦弱。但其实,“畏死”需要一种更大的勇气它揭破了日常生活中平静无忧、自得其乐的自欺性质,提出了追究一切烦忙的终极根源的大问题。
于是,“先行向此在揭露出丧失在常人自己中的情况,并把此在带到主要不依靠烦忙烦神而是去作为此在自己存在的可能性之前,而这个自己却就在热情的、解脱了常人的幻想的、实际的、确知它自己而又畏着的向死亡的自由之中”。然而,在日常生活中,人已经把自己丧失于“常人”之中了,他如何能重新找到自己呢?需要倾听自己内心“良知”的声音。良知并不指定我们做什么、不做什么,它是在一切做与不做底下发出无言的呼声把人从常人的世俗生活中“唤回到生存的能在的缄默之中”,割断此在的一切关联,指明它的孤独、被抛状态,并诉诸他的自由,要求它奋起。良知的呼声就是“烦”的呼声,它是一种决断或“对选择的选择”。良心的选择必然带来“罪责”(Schuld),这罪责并不在世俗的道德关系,而在于这选择只能选择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