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灵之舞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来,它们才自由地和自然地与某些有助于解释这种情感色彩的事物之感性性质联系在一起。

其实,早在十八世纪,意大利的维柯就说过类似的看法:我们发现各种语言和文字的起源都有个原则:原始的异教诸民族,由于一种已经证实过的本性上的必然,都是些用诗性文字来说话的诗人。

他还指出,“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切语种里大部分及无生命的事物的表达方式都是用人体及其各部分以及用人的感觉和情欲的隐喻来形成的”,如山“头”,针“眼”,壶“嘴”,锯“齿”,天或海“微笑”,风“吹”,波浪“呜咽”等等,“这一切事例都是那条公理的后果:人在无知中就把他自己当作权衡世间一切事物的标准,在上述事例中人把自己变成整个世界了。”维柯的发现在西方人那里也许并非首次,在熟悉中国古代诗词的中国人看来更是老生常谈。

但有一点是别人所不可企及的:维柯第一个从39语言学(语源学、语义学)的角度把诗性思维、把移情隐喻提升为人类文化起源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并意识地将它扩展为形而上学、逻辑性、伦理学、经济、政治、天文、地理、特别是历史科学中的一条普遍原则,把它从一种审美和创造中的现象提升为人的心灵结构的最初远点。

现代人类学业已证明,“诗性思维”是原始人唯一的思维方式。

巫术观念就是以移情为媒介而形成的。

所谓“交感巫术”,除非人把自己的体验转移到别人或对象物上去,就不可能发生。

在原始人心目中,山川、大地、河流、草木,无不具有人的性情脾气,但在原始人的理解中,由人的情感投射所形成的这种“人化”的自然观却被颠倒为一个神明本体的世界观了。

人通过劳动千辛万苦地从大自然获取了生活资料,却被看作是大自然对人大发慈悲、加惠于人;人猎取了某一动物来维持生存,却不得不通过献祭来使这动物神息怒。

这种颠倒的理解是一切自然宗教和原始宗教最主要的精神依据万物有灵论和神的观念是移情和拟人化的结果。

西方最早以理智的态度解释了这一理转移的幻象的,是受到希腊科学精神滋养的古希腊哲人塞诺芬尼。

他指出,人们以为神像人一样偷盗、奸淫、彼此欺诈,穿着人的衣服,有人的形象,这只不过是人自己的幻想而已;假如牛、马和狮子也能作画和雕塑的话,“它们就会各自照着自己的模样,马画出和塑出马形的神像,狮子画出和塑出狮形的神像了”。

塞诺芬尼这一无疑是天才的发现为后世许多无神论者和宗教的批判者所引用,他们以此来驳斥宗教,发展科学。

然而,在现代科学技术已高度发展的条件下,许多人又逐渐看出,不能够完全以科学的眼光把宗教的产生看作一种认识上的幼稚和谬误。

当人们站在科学立场上将宗教的全部思维方式和观念形态一概抛弃时,他们常常也将自己作为精神主体所赖以立足的某种宝贵因素一同抛弃了。

本世纪中叶,本雅明、阿多诺等人都提出,要在艺术创作和欣赏中以世俗的方式吸取神话和宗教中那些神秘、生动而新鲜的感受之源泉,而将其“神圣性”和宗教含义加以扬弃。

对自然的颠倒的、人化的理解产生出了宗教,但在人性上确是真切的(因而它甚至也构成一切科学的最终基础和源泉。

因为自我意识本质上无非就是这样一种颠倒,就是将对象自我化和将自我对象化。

没有移情,人哪怕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形象,也不会知道那就是自己。

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其名著《金枝》中提出,原始人的巫术“是一40种被歪曲了的自然规律的体系,也是一种谬误的指导行动的准则;它是一种伪科学,也是一种没有成效的技艺。

对原始巫术的这一看法完全是建立在科学主义立场上的,它把巫术的本质视为一种片面的实用主义的尝试,一种粗劣的不成功的技术,这就无法解释这种尝试为什么尽管屡试屡败却能延续数十万年之久。

这种观点忽视了原始巫术在人类精神关系和心灵深处的全部丰富的基础,以及它对人类意识形态(特别是艺术、审美)和个体精神形成的巨大影响作用。

其实,原始巫术最直接的效应是一种情感上的体验这种体验反映着原始心灵的自我关系,以及以这种自我关系形式出现的社会关系。

单个原始人哪怕处在大自然中,他也仍然(至少在心灵的想象里)处于“社会”之中:大自然的每一种声响都是对他言语和他交谈,向他暗示,与他呼应;天上的云彩,水中的涟漪,就是大自然的表情;在不断地向大自然探寻、索取、交易、祈求、服从、威胁和感激中,产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关系模式,确定了人的自身关系模式——确定了自我意识的关系模式。

从个体意识的发生来说,移情无疑也是婴幼儿进入到意识领域的第一道门槛。

没有情感的移入或投射,婴儿既不可能懂得语言,也不可能懂得表情。

一位母亲从孩子生下来那几天开始,就已经试图对孩子移情了。

对作为自己的延续部分的这个小生命的本能的爱,此时还没有任何其他的表达方式。

只有通过移情,母亲才能直接感受到孩子说感受的冷、热、饥、渴,依恋和焦虑,喜悦和愤怒。

虽然这小生命还不能算是个“人”,但她已开始将他“拟人化”,和他“谈话”,叫他名字,称他为“调皮的”、“乖的”、“懂事的”等等。

孩子刚能睁眼,母亲就向他作出各种表情,重复他的各种本能的发音,赋予它们以“意义”。

这一切都是以移情来诱发孩子的移情。

孩子是在对大人的模仿(或与大人的相互模仿)中被同化到人类社会中来的,而所谓模仿,其实质和根源乃是移情。

西方现代移情派美学对这个问题有许多细致的研究,如李普斯说,在审美时,“我被转运到那形体里面去了,就我的意识来说,我和它完全同一起来了。

既然这样感觉到自己在所见到的形体里活动,我也就感觉到自己在它里面的自由,轻松和自豪。

这就是审美的模仿,而这种模仿也就是审美的移情作用。”其实,这种移情-模仿性的感受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