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欲笺心事(1 / 1)

一眼着迷 茶暖不思 4145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9章 欲笺心事

  虽然答应不问了,但许织夏依然千不舍万不舍,因为棠里镇在她心里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在棠里镇,她从未感到过空虚。

  幼时去茶馆二楼和杨老师学古典舞,是为了陪孟熙,但慢慢地许织夏自己也有了热爱。

  回头想想,她如今的活泼爱笑,很大程度要归功于跳舞,让她不再是总习惯瑟缩在角落里的胆小鬼。

  孟熙曾经告诉她:“杨姐姐很厉害的,是京市歌剧院的首席舞者!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回来这里,不跳舞了,她现在只教你一个人。”

  那时许织夏疑惑。

  似乎大人们都有着许多的不可说。

  许织夏从小也在书院跟着蒋冬青学画画,跟着蒋惊春练书法,他们常去邻居的小作坊,帮人家的油纸伞题字作画。

  她长大后,阿公阿婆的年纪也大了,家里晚辈不放心,一定要接他们回金陵近身照顾。

  此后阿公阿婆只能偶尔才回书院小住一段日子。

  于是常去作坊给油纸伞题字作画的人,变成了许织夏。

  流年匆匆也过去。

  她仿佛站在时光里,接过了阿公阿婆留承下来的笔。

  只要天晴,那张古石象棋桌对局的爷叔从不缺席,每回纪淮周牵着许织夏放学经过,都要被招手叫住:“阿玦,快来给我看步棋。”

  纪淮周总是笑笑:“观棋不语啊,袁老叔。”

  “哼,那你来陪我下一局!”

  一张藤编小椅子,许织夏经常就这样坐在纪淮周旁边,腿上托着盘爷叔们给的花生零嘴,看他们下棋。

  这些,或者不止这些,都是许织夏的月亮。

  月光太明亮,不想乌云遮住它。

  许织夏不知道那日在镇长家里,他们有没有商量出具体结果,但项目还在前期调研阶段,至少短时间内,棠里镇还是她宁静的小乌托邦。

  -

  陈家宿和乔翊突然而至,是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夏至。

  夏至是许织夏的生日。

  去行舟上学,路程上住在棠里镇最方便,但假期或特定节日,许织夏都会住明家,这是多年以来,纪淮周和她不成文的约定。

  因此生日周,许织夏都在明家。

  陆玺是常客了,但陈家宿和乔翊长久没来,这么一聚,那晚别墅特别热闹。

  庭院落地窗前圆桌家宴,一桌佳肴美酒。

  明廷出酒窖,衬衫外一件西服马甲,袖口挽上几褶,手里拎着两瓶伏特加回到餐厅。

  乔翊起身主动去取开瓶器。

  陈家宿端过一瓶细细看:“Krug酒庄16年份的限量,破费了啊,明叔!”

  “你们叔叔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周清梧笑着,托着陶瓷炖盅走近,小心搁到许织夏面前:“小朋友喝不了,宝宝吃这个吧,鱼胶汤。”

  许织夏弯颈凑到温热的炖盅边嗅了嗅:“谢谢小姨。”

  陆玺一瞧:“周姨,给我也来一盅呗。”

  “你不喝酒了?”

  “我也想补补啊,公司刚起步,每天累够呛!”

  周清梧笑嗔:“让你跑去创业。”

  “蛮好的,男人就该这样。”明廷开着酒,帮腔:“有统筹千金的资本,也有白手起家的勇气。”

  周清梧乜他一眼,揉揉许织夏的脑袋:“女孩儿也可以。”

  许织夏仰起头,刚含了块鱼胶汤里的鸡肉,脸颊鼓鼓的,闻言露出乖顺的笑容。

  他们有说有笑,乔翊却在这时发现,某人背着他们不讲话,一直默默在吃菜,甚至还盛了碗米饭。

  乔翊一语道破:“你吃上了?”

  纪淮周慢条斯理嚼着牛肉:“垫肚子。”

  “……”陈家宿和陆玺两道目光倏地汇聚过去,反应过来空腹喝酒容易醉。

  双双愤慨:“太狡猾了!”

  随后许织夏就看着纪淮周的酒杯被斟满。

  几个哥哥要罚他酒。

  他提起酒杯,手指修长有劲,手背有着明显但不过分凸起的青筋,跟班里的男生都不一样。

  感觉有些……色气。

  许织夏不经意入迷了,可能是以为她想喝,纪淮周弯唇,酒杯递到她下唇,杯沿碰了一碰。

  玻璃杯贴到唇上凉凉的,一丝倾斜的角度,许织夏一不小心抿到一小口。

  伏特加浓烈的辛味刺激到舌尖。

  “呜……”许织夏被辣得咬舌,眉眼瞬间皱巴巴。

  “哎呦,”周清梧心疼地忙喂许织夏一口汤,然后轻抽了下纪淮周的肩:“不准喂孩子酒!”

  纪淮周懒笑着承下:“她还不能喝呢?小时候跟孟熙和陶思勉那两个小鬼偷喝了多少回冬酿。”

  “那是甜的……”许织夏底气不足。

  “甜的,”纪淮周不紧不慢调笑:“站都站不住,差点儿一屁股压死元宝。”

  “元宝谁啊?”陆玺好奇。

  纪淮周:“棠里镇的狗。”

  “……”

  “欺负妹妹你还有理了。”周清梧护得很:“后天妹妹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有?”

  另外几个都拍胸脯了,倒是纪淮周拎着酒杯送到唇边,罚的那杯酒一口饮尽,又倒过杯子示意。

  而后才慢悠悠问:“想要什么?”

  许织夏看过去,指腹下意识摩挲着炖盅的陶瓷外壳,静静对视几秒,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她自己都感到荒唐的念头。

  “想要哥哥亲手染块蓝色的布。”

  纪淮周当是听错,匪夷所思地笑了:“胡言乱语,醉了?”

  “我想用来包我的日记本……”

  “日记本哪天不能买?”

  许织夏渴望地望住他,活学活用:“程奶奶说,传统手工比机械生产有感情。”

  他发笑,空酒杯在指间把玩了两下,搁回桌面时碰得轻响:“还手工呢,你不如要我的手。”

  许织夏遗憾低回下头,重新握上小汤勺。

  其实他的拒绝意料之中。

  -

  苏杭春夏多烟雨,清晨天空阴冥冥的,雨打梧桐。

  在雨里被淋得亮黑的越野车临时停靠校门口,驾驶座车门打开,纪淮周撑出一把伞出来,绕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条胳膊倚上车门,俯身对着车里的人。

  “今天放学小姨父接你。”

  书包刚背上肩,闻言许织夏扬起脸,点点头:“好,哥哥你忙。”

  “不忙。”纪淮周递她伞:“同事生日。”

  许织夏迟疑两秒,握住伞柄,瞄着他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是昨天的罗姐姐吗?”

  他淡淡“嗯”了一声。

  许织夏屏了下呼吸,没显露情绪,迈下车:“好。”

  车门合上,许织夏向校门走了两步,耳后陡然响起一阵嚎叫。

  许织夏回头,看到纪淮周还在原地。

  一辆山地车打滑,车头来回歪扭着横冲直撞向他,他没避开,抬腿一脚蹬住轮胎。

  幸亏他有足够的劲,没被反撞倒,山地车被迫刹住力,大呼小叫的男生踩住地面稳住了失控的车子。

  前后不过一两秒的事。

  许织夏倒抽冷气,忙不叠跑回去,伞遮到他头顶。

  在男生连声道过歉离开后,许织夏还心有余悸地握住他胳膊:“哥哥怎么不躲啊?”

  “躲了不就撞到你了么。”

  纪淮周若无其事,偏了下头:“进去吧。”

  泠泠的雨水里,许织夏抬起脸,清凉空气透进体腔,周围没有泥土,可她却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泥土的湿润。

  春生的气息。

  好像有一颗嫩芽在被往春天里赶。

  当天下午,行舟中学针对正处青春情感动荡期的高一年级,惯例组织了一场性教育讲座。

  大礼堂乌泱泱一片蓝白校服。

  特邀讲师在主席台前对着话筒,从性教育的误区,到认识自己的身体,再到异性交往中如何控制感情,如何发展到爱情,都进行了科普。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有一句话,‘世界上有两种事情父母不会跟你谈,一个是死亡,另一个就是性’。我们讲早恋这个词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人的异性交往其实在初中阶段就应该开始逐渐去感受……”

  女老师的声音循循善诱,相比以往乏味的动员讲座,这堂性教育课难得很多人都听得很投入。

  也有例外,比如孟熙已经歪在许织夏的肩膀上开始打瞌睡了。

  而许织夏一直低着头在看英语课文。

  直到台下有学生提问:“老师,请问如何区分异性交往中的感情是不是爱情?”

  许织夏思绪一晃,不由抬起了头。

  她听见老师说——

  “感情问题不是习题,没有标准答案,但你们要明白,爱是独立的,是相互的,爱能带给你们向上的引力。”

  “假如你们发现,对方存在的意义超过了你的自我意识,你们因此产生自私或占有的情绪,那或许不是爱,而是过度依赖。”

  “感情是感性的,可以跟着感觉走,但不要忘了,你的感觉很有可能会欺骗你……”

  回到教室,许织夏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青春期身体发育,情愫萌芽,对异性有了敏感,男孩儿女孩儿们在交往中,会因此萌生或友谊或爱恋的朦胧好感。

  在这种理不清的情感下,校园里便出现了部分暗戳戳的亲密关系。

  周围多得是初中就春心开窍的同学。

  学生时代,许织夏总能收到男生的告白情书,有的热烈直球,有的显摆深沉。

  但许织夏在儿女情长上,一直都很迟钝。

  初中语文书里有一篇名为《卖油翁》的文言文,语文老师握着书,在讲台上念道:“‘陈康肃公善射……’”

  话落,全班男生心照不宣哄笑。

  念到那句“吾射不亦精乎”和“无他,但手熟尔”的时候,男生们又是两阵不明意味的笑。

  那时候,许织夏认真抄写板书的笔顿住:“他们为什么要笑?”

  孟熙低声唾弃:“因为他们龌龊!下流!粗俗!”

  许织夏很费解,直到同一个学期,生物老师讲了关于人的生殖系统的知识。

  那节课上,男生们暧昧的笑声更加放肆。

  “在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的刺激下,男女开始出现第二性征……那么性器官的迅速发育有什么生理表现呢,男生出现遗精,女生迎来月经初潮……”

  那堂课后十分钟的课间,许织夏都捧着脸走神,生物书也忘了合上。

  总有人这样提问:如果如果,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

  许织夏当时第一个想到的是纪淮周。

  他衣服下的身体也是书上那样吗,他也会在晨间有生理上的反应吗?

  那时她尚且懵懂,后来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下,她迎来了她的月经初潮。

  紧接着那人就避嫌,不再和她同屋。

  哪怕她一时不习惯独住,半夜抱着枕头去找他,他也不再同小时候那样,挪个身,空出位置给她躺。

  于是她也产生了别扭亲近的情绪。

  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从小喊到大的哥哥有了羞耻心。

  只不过这短暂的羞耻心,又因他的坦然开导荡然无存。

  他依旧是她心里可以百无禁忌的哥哥。

  但最近,许织夏察觉自己总因他出现奇怪的情绪,一些她不能自控的复杂的心情。

  她回想起老师在讲座上关于区分爱情和依赖的话。

  雨下了一整天,千万滴雨珠滑落,窗玻璃变得模糊。

  许织夏慢慢有了窒息感。

  一种潮湿和阴冷纠缠在心间,缠得她心脏逐渐扭曲。

  “放学了今今!”

  胳膊被孟熙一撞,许织夏倏地回神,但在阴湿的思绪里太沉浸,脑子还没完全缓过来。

  她愣愣看着孟熙:“啊……”

  “今天的数学你都觉得难吗?”孟熙见她这副表情,突然担心自己的智商。

  清醒的那一秒,无措油然而生,许织夏立马开始理桌上的数学卷子掩饰。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是哥哥。

  孟熙一边整理书包,一边问她:“今晚你还是回爸爸妈妈那里吗?”

  “嗯。”

  “那就明天见了,你就期待吧。”

  “期待?”许织夏疑惑看过去,就见孟熙笑嘻嘻。

  “明天是我们小漂亮的生日啊!”

  明天是夏至,而今天是罗允锦的生日。

  罗允锦的生日宴邀请了不少老同学,正好当初风靡校园的行舟F4罕见都在杭市,生日宴的气氛无疑高涨。

  当晚临睡前,纪淮周都没回别墅。

  许织夏陷在大床里,睡不着,翻来覆去,棉睡裙都褶到了臀下,露出青春期小女生细白、同时又带着绵软肉感的的腿。

  实在难以入眠,她坐起来看手机,屏幕一瞬映亮她细腻素净的脸。

  夜里十一点半。

  再过半小时,就是她的生日了。

  但他还在罗允锦的生日宴,没有回来。

  他们难得同学相聚,许织夏知道自己该懂事,于是什么都没问,只给他发了条消息。

  【哥哥晚安】

  手机放回床边柜,许织夏靠回枕头里,再次尝试入睡,闭了近乎半小时,依旧毫无睡意。

  眼皮感觉到有光。

  许织夏睁开眼,看到手机屏幕亮着,手探到床边柜,摸过手机。

  23:59

  是纪淮周的消息:【睡了?】

  许织夏老老实实回:【还没睡着】

  消息回复没几秒,就响起了“咚咚咚”三下叩门声。

  许织夏蓦地坐起身,盯着卧室门好几秒,心脏似有预感,突突地跳。

  她忙按亮床边的小夜灯,踩上拖鞋跑过去。

  门一拉开,男人出现眼前。

  廊道和卧室里的灯光都影影绰绰,他身量很高,可能是身子不太稳,他一只手撑住门框,阴影压下去,将她完全遮住。

  灯影晃漾进他深邃的眼眸,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很少从他眼里看到如此明显的醉意。

  “哥哥……”许织夏试探唤他。

  纪淮周没讲话,只是抬起垂落的那只手,悬握指尖的本子递到她面前。

  许织夏不明所以,慢慢接到手里。

  一本雾霾蓝布艺日记本,封面有几个可爱的刺绣小图案,右上角用粉色的线绣了几个字——

  “小尾巴专属”。

  许织夏怔住半晌,呼吸都放慢了。

  意识到的瞬间,她头一扬,鹿眼亮亮地望进他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的眼里找到答案。

  “开心了?”他嗓音低哑松弛。

  得到他间接的回答,许织夏唇角压不住地翘起来,日记本抱到心口,柔软的笑意含着惊喜:“谢谢哥哥。”

  纪淮周唇角无声轻勾。

  男人气息带着酒气,呼出来落到她头顶,许织夏都感觉自己也醉醺醺的了。

  “哥哥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嗯,”纪淮周抬了下眉骨:“再喝五杯他们才肯放哥哥回来。”

  许织夏诧异问:“你喝了?”

  他瞧着她,眼底隐约溺着清醒时不显眼的疼爱。

  “我想回来了。”

  日记本牢牢压在心脏的位置。

  许织夏心跳有一瞬间脱离频率的怦然,某种春生的情愫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