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海棠依旧(1 / 1)

一眼着迷 茶暖不思 6532 汉字|98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3章 海棠依旧

  有人满身荆棘,有人依然偎近,被她咬过的那只手还是会来牵她。

  各自坠落,又被彼此的光辉托起,两个灵魂无声约定好了一起出深渊,再爱一次这个世界。

  毕竟光亮从不只因为太阳。

  周清梧择日便上电力部门开户,联系装修和家居公司,将纪淮周这房子里的家具大换血,厨房,堂屋,书房,卫生间,里里外外都翻新过一遍,连年久的木楼梯和地板都全部替换。

  甚至重金定制了两张小叶紫檀床,摆在卧室窗户的一左一右。

  纪淮周不阻止,由着周清梧折腾,他自己无所谓,但小孩儿怎么也得给她住好的。

  只在周清梧翻被套理衣柜时,他一句调笑:“您怎么不把这儿夷为平地重起高楼呢?”

  周清梧瞧他两眼,声称,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她女儿。

  但其实她同时也在心疼纪淮周,只是过去因着小姨的身份,周清梧能照顾劝导,却不好管教他。

  如今他自愿收敛锋芒,周清梧也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管着了。

  “这个暑假过去,宝宝就该上小学一年级了,我们准备送她去行舟,正好你们住这里,方便得很。”周清梧铺开冰丝席到床垫上,“阿玦,你陪妹妹一块儿上学去。”

  纪淮周抱臂倚着窗框:“我也上小学一年级?”

  周清梧失笑,佯嗔道:“高中!行舟中学和附小在同个校区!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贫?”

  纪淮周没说话,嘴里叼着根许织夏嘬过一口但不喜欢的桃子味棒棒糖。

  “早和你讲过的,户口落到小姨家,小姨再向校方递份申请书,你在港区读的那所中学是band1,肯定符合内地高中资格,只要能过入学试。”

  周清梧语重心长:“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

  纪淮周不带迟疑,在周清梧抬头想再劝时,他云淡风轻接着说:“您做主。”

  周清梧都没反应过来,过片刻一笑:“跟妹妹学会听话了?”

  “这不还欠您人情么。”纪淮周不可置否。

  “这人情你就欠着吧,以后都还给我女儿。”周清梧说着笑,走到他面前,半是欣慰半是煽情:“本来我是真放心不下宝宝,现在看来,或许你们在这里互相陪伴,才是最好的决定。”

  纪淮周闲闲含着棒棒糖,偏过脸,目光从窗外落下去。

  院子里,许织夏抿着一支他买的兔子糖画,和小橘猫一起蹲着,观察他做的那只模型直升机。

  HB621。

  这是许织夏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纪淮周想到许织夏来的第一晚,他说,不放心就带走。

  那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今天说——

  “一小孩儿,我还管得住。”

  周清梧笑说:“还是让妹妹管着你点儿吧,她比你乖。”

  纪淮周和许织夏的户口就这么同时落到了明家。

  户口簿上,纪淮周的名字是周玦,他给自己起的——小名阿玦,随母姓。

  而许织夏的名字是,周楚今。

  许织夏自己喜欢,因为是哥哥花钱给她算的。

  蒋惊春也赞不绝口,说“今可休思”四个字用得妙,周也算是随了周清梧的姓。

  当晚躺在被窝里,许织夏清澈的眼睛还在黑暗里眨着,声音温软地问:“哥哥,什么是今可休思?”

  另一张床上的纪淮周阖着眼,好像在思考,又像是在睡梦中迷糊,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出声。

  鼻息慵懒,像微风吹过深夜里的花:“今可休思就是……”

  “小尾巴有家了,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儿了。”

  许织夏贴着枕头,脸蛋朝着他床的方向,月光照进他们的窗,像一扇时空门,在两床间的地板上复刻下窗格雕花的影子,有两双拖鞋踩着月影,一双大的,一双小的。

  许织夏乖乖闭上眼,想着他这句话,她唇边笑意浅浅,很快入睡。

  那是在儿童院不曾有过的安稳。

  终于她一天比一天踏实。

  那天起,纪淮周真正意义上多了个妹妹。

  -

  千禧年代,经济处于世纪之交,各家族财团锋芒毕现,论财力,当时公认势头最猛的,当属南粤邵家,京市盛家,港区贺家,以及祖籍沪城的英国纪家。

  四大资本,各自独秀。

  江南地区相比之,算是花堆锦簇,没有几家独大的现象,虽然同样有四大家——沪城首富乔家,杭市首富陆家,金陵第一书香门第蒋家,和欲识金钱气的徽州商富沈氏。

  但不尽以财力划分,皆是名门望族,远离政治中心,格外低调。

  例如明氏集团,商业竞争力也并不逊色。

  然而许织夏和纪淮周却选择了共同生活在这个叫棠里镇的,寂寂无闻的小镇子。

  就在南渡口的那间院子里。

  当心有归属,人就会想要在此栖息。

  那个暑假,他们还是和之前那样,白天去书院,夜晚就回到他们的小院子里。

  小院不再荒凉,除去杂草,摆上一套户外圆木桌椅,周清梧还放了很多盆栽。

  后来纪淮周自己又用砖瓦,围着那面白墙砌了个两米长的花池,种植了一片不知名的小花苗。

  院门开着,他坐着矮凳岔开腿,上身一件黑色背心,收着劲瘦腰腹,捞砖时手臂绷着劲,肌肉线条紧致。

  他戴着双黑胶防护手套,一张漂亮的脸,手上却干着糙活,性感中带着危险感,像一只驯化过的野狼,摸不准他身上到底有无留有原始的野性。

  许织夏和小猫一起蹲在廊檐下的阴凉处,握着小棍子在地面划拉,自言自语喃喃着。

  “小……橘……”

  “周……楚……今……”

  纪淮周告诉她,九月份他们要一起去学校,她不能再只跟他一个人交流。

  于是许织夏懂事地自己开始练习讲话。

  许织夏扬起脸,望见纪淮周,七月的阳光下,他的额鬓渗出一层细汗,有几丝碎发落下来被蹭湿。

  许织夏立刻进屋,过半分钟,举着她的小凉伞,又从屋里跑出来,伞面在纪淮周头顶遮下一片凉意,小橘也挤进阴影里。

  “哥哥……”

  纪淮周勾唇一笑,没抬头,“嗯”着应声。

  门外一阵克制不住的骚乱,许织夏越过伞檐望出去,看到几个路过的姐姐捂着嘴,偷看她哥哥,一副心潮澎湃的样子,还有人悄悄举着手机。

  许织夏歪着脸疑惑,不得要领。

  纪淮周有时很坏,会把说明书摊到许织夏的脑袋上,边看教程边拆磷酸二氢钾。

  他们的身高差,她很适合当他的可移动小桌子。

  许织夏老老实实顶着,眼珠子一会儿瞟向花池的小花苗,一会儿向上瞟他,乖声乖气问:“哥哥,这是什么花?”

  纪淮周将兑过的水倒入洒水壶,似乎是分神了几秒,才不着痕迹地回答他:“罗德斯。”

  他低下脸,“想养么?”

  许织夏新奇地蔓延开笑意,很想点头,但脑袋被那张说明书封印住了,只好望着他满眼委屈。

  纪淮周看得笑了,方才那一丝阴郁烟消云散。

  他取下说明书,把水壶递给许织夏。

  那时他也无法保证,来自肯尼亚的玫瑰花苗,能在这片土地上存活。

  许织夏开始每天有了属于她的使命。

  喂小橘,给花苗浇水,去书院学习。

  那天纪淮周去行舟参加入学试,许织夏自己听话地和阿公阿婆在书院里。

  蒋惊春不仅教许织夏识字,也教她道理,他有句话常挂嘴边:“我们做人啊,要以终为始,行事前得先思考,明确你的目的,然后再去做。”

  “这个‘终’就是你的心愿,你想要在秋冬收获什么果实,就得在春夏播什么种子。”

  天井阳光明媚,开放堂屋下,许织夏微微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

  蒋冬青总在他不由自主讲大道理时,走出来笑怼。

  “你老给人孩子讲这些,我们今今都听糊涂了。”蒋冬青将一杯清凉的酸梅汁放到许织夏面前,揉揉她头:“是不是?”

  许织夏伏在八仙桌上,捧起书本,挡住半张羞涩的笑脸。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蒋惊春笑了几声,同样称呼她以名字:“今今,你的终是什么呀?”

  许织夏乌黑的眼睫毛一扇一扇,一知半解。

  她认真想了想,如果终就是心愿,那她想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这时,陆玺神清气爽进了书院。

  他一上来就东张西望:“我哥呢?”

  中考结束后,陆玺就在棠里镇消失了一段时间。

  前些日子他掉进河里,搞出轻生的闹剧,可把他爸吓惨了,私人飞机连夜回国,陪到他中考结束,百忙中又抽空,带他出国旅游了半个月,这两天刚回来。

  蒋惊春看得出他是胡闹,但没揭穿。

  人生迷途漫漫,不管什么年纪,都需要灯火可亲的陪伴。

  “你拜把子拜到书院来了?”蒋惊春问。

  陆玺欲言,忽而扫见桌后小小一只的许织夏。

  “妹宝!”陆玺骤然惊喜,往她旁边一坐,趴过去,语气溺爱地和她说话:“在写字啊?”

  他又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棠里镇的每分每秒都像彩色墨水,一点点渲染进儿童院的黑白默片,许织夏慢慢在接纳外面的世界,虽然还没能完全开朗,但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畏畏缩缩了。

  面对陆玺,她因上回有点怕,所以踌躇了会儿,才发出很软的声音。

  “周楚今……”

  陆玺被她的小奶音萌得挤出一脸褶皱,不自觉也夹起嗓子:“原来是今宝啊,小今宝,真好听。”

  “我叫陆玺,你可以叫我陆玺哥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动静。

  堂屋下,他们一同循声望过去。

  少年穿米灰色翻领开衫短袖,左肩拽着包,走至瓷缸附近。

  一抹红日的光照进天井,落在他的黑色短发上,发质依旧蓬松,但长度利落清爽,耳骨上空空无物,很显疏朗。

  狼尾发和耳骨夹都不见了。

  陆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飞快开合眼睑,率先反应。

  这不是他那飒气的帅爹吗?

  “老大!”陆玺掷地有声,弹身而起。

  纪淮周走近,眼风刮了他一下。

  “你是真有办法啊!”陆玺把持不住崇敬的心,仿佛之前那一脚把他踹进的不是河里,是天堂,他捶捶胸口:“我言出必行,以后你就是我大哥!”

  陆玺信誓旦旦说着,不由盯着他这张脸看。

  短发遮挡得少了,他的额头和脸廓都清晰露出来,比例优越,线条流畅,完全突显出了他立体的五官,尤其那双隐隐作蓝的冷瞳。

  “哥,太顶了!”

  型男啊!

  陆玺在心里感叹。

  纪淮周没搭理他,注视向许织夏,小姑娘正用一种吃惊又愚昧的眼神,怔怔看着他。

  他鼻息逸出丝笑,声音都好似有了新的质感。

  “不认识了?”

  许织夏眼睫缓缓扑闪,逐渐明白过来。

  哥哥剪头发了。

  许织夏眼底迅速拂过笑,扶着下椅子,小碎步跑过去,挨到他腿边,仰高了脸:“哥哥……”

  纪淮周掌心托住她小小的脸,手指拢着捏了捏。

  小朋友的脸蛋吹弹可破,养了段日子,她比之前更粉雕玉琢了。

  蒋惊春一句意有所指的笑语传来:“看来今年腊月,有人陪我喝冬酿酒了。”

  纪淮周弯唇,眼皮抬上去。

  “只是今年么?”

  蒋惊春哼笑装腔:“自家酿的,明年还想喝,得看表现。”

  许织夏的脑袋拱着他腰,纪淮周垂下眸,笑而不语。

  那个曾被他杀死的风华正茂的少年的自己,如今奇迹般生还。

  -

  九月初行舟开学。

  开学前一周,高中部入学军训。

  所有新生都哭天喊地,只有纪淮周面无表情,毕竟港区那所国际中学的训练营,严酷程度在他眼里都不过尔尔。

  唯一令纪淮周无语的,是陆玺和他分到了同班。

  这个人真的很聒噪。

  作为公知的陆家独孙,陆玺一向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从幼稚园起身边就有小跟班了,比如跟班时长十年的瓶子。

  凡他过处,无不是江东小霸王过街。

  首日班级报到,纪淮周踩着最后两分钟走进高一二班的教室,野生眉,唇色健康浅红,少年感中裹挟着丝丝劣性,身量很高,同样的蓝白校服在他身上莫名就美观了起来。

  班里总有一两个老同学,但纪淮周是完全的新面孔。

  他一进教室,笑闹声戛止,不管男生女生,屏息静气,惊艳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本就足够惹眼,结果陆玺还在寂静时,一声突兀的高呼:“老大!”

  他雀跃地跳上讲台,亲密地搭着纪淮周的肩,大声宣告:“这我阿玦哥!以后都给老子放尊重点儿!”

  纪淮周暗暗吸了口气,强忍住了揍陆玺一顿的冲动。

  纪淮周的恶劣,在港区那几个帮派里都小有名气,如今重回新手村,他做了低调安稳的打算。

  谁知刚开始,就被陆玺搞了个名声大噪。

  他想起《无间道》里的经典台词——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好啊,去跟法官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陆玺简直就是那个对他说“对不起我是警察”的陈永仁。

  军训期间,统一住校,纪淮周回不去棠里镇,离开前他和许织夏讲好了,让她去书院和阿公阿婆住一周。

  许织夏当时乖乖答应了。

  结果纪淮周不在的第一晚,她就委屈得想哭,又只愿意在哥哥面前哭,窝在床角,抱着小橘,憋得眼睛湿漉漉。

  蒋冬青心疼得要命,哄她说,不哭,先睡觉,阿婆明天带你去看哥哥。

  许织夏忙不叠抹抹泪花,躺下睡。

  油绿的草坪,砖红色的田径场,每个班级都在各自的场地区域列队,少年少女清一色迷彩服,军姿整齐。

  主席台旁的那棵香樟树下。

  许织夏牵着蒋冬青的手,一眼就看见了纪淮周。

  少年个子最高,站在队伍最后排的末尾,身形挺拔,大众的迷彩服也没能掩盖住他腰肩的宽窄比例,十分醒目。

  他面朝阳光,帽檐下一圈荫翳,看不明双眼,但有汗水清晰地蜿蜒过他深刻的下颔线,有几滴落进衣领下锁骨的位置,颈间也覆着薄汗。

  “记住,服从命令听指挥!没有任何借口!”教官的声音响彻四周:“抬头挺胸!”

  太阳底下,温度炽烫。

  教官严苛训话时,正好停在纪淮周身边。

  许织夏皱着小脸,沉浸在发闷的情绪里,有些不高兴了。

  他好凶。

  为什么要凶哥哥?

  许织夏突然挣脱了蒋冬青的手,嗒嗒嗒地跑向纪淮周,丁点大的身躯扑上去,一下子抱住了纪淮周的胳膊。

  纪淮周不明所以垂下眼,小姑娘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他猝不及防,生生错愕了几秒。

  随后胳膊就被她扯着,她眼底泛滥着心疼和护短,想要拉他离开。

  纪淮周顾着纪律,绷了点儿劲,不让她拉走自己。

  “听话,回去。”他低语。

  怎么都拽不动他,许织夏嘴巴扁下来,眼巴巴望着他,哼出似有若无的低呜,似乎是舍不得他在这里受委屈。

  纪淮周失笑,没压住上扬的唇角。

  陆玺就在纪淮周左边,见许织夏来了,立刻浑身起劲,欣喜若狂,屏着气悄悄唤她:“今宝,小今宝……”

  “闹呢?谁家的崽!”

  教官被陆玺的声音引得调头走回来,一声呵斥。

  纪淮周认命,语气低沉但有力。

  “我家的。”他毋庸置疑:“妹妹。”

  “替兄从军啊?”教官话落,队伍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教官一个扫视,声腔洪亮:“好笑吗?再站二十分钟!”

  瞬间鸦雀无声。

  教官可能是女儿奴,瞧着兄妹俩黏糊,装模作样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去把妹妹哄好了,五分钟后归队!”

  望着纪淮周牵许织夏走出队伍的背影,隔壁陆玺都羡慕坏了:“今宝,还有我呢?”

  他压着嗓子着急呼唤。

  结果因不守纪律被教官罚跑了两千米。

  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那天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二班的顶级帅哥周玦,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军训后几天。

  那日清晨,去田径场集合前,半秃顶的班主任先到讲台,拍拍手示意噤声,知会道:“咱们班转进两位新同学,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话音望向门口。

  两个少年相继迈进教室。

  一个港式中分随性,花衬衫,衣领松垮,进门就携着上扬的微笑唇,逛自己家一般慵懒大胆。

  另一个纯白衬衫循规蹈矩,纽扣扣到喉结下,鼻梁上一副薄薄的银丝眼镜,举手投足皆斯文。

  光鲜洋气和清隽高贵,风马牛不相及的画风,但也有唯一的共同点。

  外形都很中看。

  教室里“哇”的起哄声时起时伏。

  陆玺反应最激烈,一个跃身从座位跳起,震惊和兴奋掺半:“老乔?”

  同时,讲台上的陈家宿胳膊高高挥到头顶,冲着陆玺同桌的纪淮周,一腔地道的港粤愉快开嗓。

  “Morning!我好挂住你啊,二哥!”

  纪淮周人懒散地靠着椅背,陈家宿凭空出现的刹那,他就深深蹙起了眉。

  一个聒噪又张扬的不够,又来一个。

  纪淮周险些都动了做回坏种的念头,当时就闭上了眼,把心底的情绪压下去。

  大概他天生就不是与人为善的命。

  沪城首富乔家长孙乔翊,杭市首富陆家独孙陆玺,港澳神秘的公子哥陈家宿。

  以及长了张最高级上流的脸,尽管身家不比其他,气质却让人强烈感觉他才是巅峰王者的周玦。

  尤其后来,纪淮周在棠里镇院子里砌花池的照片被私下疯传。

  黑背心,黑胶手套,兽面耳骨夹,半扎狼尾发,身材有料……几乎所有女生都为此尖叫过。

  于是意料之中,纪淮周成了行舟高中部万人迷的存在。

  行舟学子出了校门都在吹捧自家配置,说他们行舟有自己的F4。

  宿舍楼每层廊道的尽头,都安装有电话机。

  纪淮周把手机留给了许织夏,军训住校那几天,他每晚八点回到宿舍,都会准时过去,给自己的号码打一通电话。

  通话时,他眼底总会不自觉融起笑意。

  若非知晓他有个六岁的亲妹妹,都要以为他是在哄女朋友。

  每回纪淮周讲电话,陆玺都要狗皮膏药似的在旁边,求着他开扬声,现在又多了个陈家宿,还有被陆玺一道拖过来的乔翊。

  这四位所谓的行舟F4成员,就这么聚在廊道尽头。

  “哥哥……”

  电话机里飘出小糯米团子的声音。

  纪淮周明知却还是惯例问一句:“晚饭吃过了么?”

  “吃过的。”小孩子讲话慢,拖着稚气的尾调,鼻音闷闷的:“哥哥,我想你回来……”

  纪淮周略翘唇,都想象出了她在那边可怜巴巴的眼神。

  “哥哥明晚就回。”

  陈家宿倚着墙,盯着电话机,仿佛都能看见小孩儿的声音,匪夷所思叹羡:“这就是你的小baby?”

  “小今宝超乖的!”陆玺莫名一股骄傲感,胳膊肘撞撞乔翊,挤眉弄眼。

  有个妹妹可能是全天下男生的梦想。

  -

  军训结束后,行舟正式开学。

  许织夏也要开始跟着纪淮周每天早起去学校了,上小学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犯难的不是人生首度迈进校园生活的许织夏,而是不会编辫子的纪淮周。

  清澈的晨曦洒过青瓦,透射光斑。

  院子檐廊下,他们前后坐了两张小凳子。

  许织夏咬着吸管,一嘬一嘬地在喝牛奶,头发被身后那人拢在指间,一股股交叠成三股辫。

  眼看着编到发尾了,扎上发圈,纪淮周一松手,辫子也跟着不知是第几次又松散了开。

  纪淮周终于沉不住,用力叹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头柔软浓密的长发,陷入深思。

  儿时独自被扔进俱乐部特训MMA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一定要辫子么?”

  纪淮周显而易见地头疼:“哥哥直接给你绑上去成不成?”

  许织夏扭过脸,茫然张张嘴,慢半拍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睛里隐约惆怅,但又依顺点点头:“好……”

  “嗯?”

  “听哥哥的话。”

  怎么就这么乖呢?

  纪淮周舔了舔下唇,反倒不得劲了。

  行舟中学和附小的教学楼在校区的一东一西,纪淮周先送许织夏到了一年二班的教室门口。

  进了校园一路都是各年龄段的学生,教室里更是乌泱泱的人头。

  许织夏在儿童院总是孤单一个人,几乎没和同龄孩子打过交道,尽管在棠里镇的这个暑假,她没那么孤僻了,但一时间免不了怕生。

  许织夏捏着他手指不放,小声畏怯:“哥哥,我想回家……”

  纪淮周被惹笑:“不陪哥哥上学了?”

  许织夏喉咙里颤出小孩子哼呜的声,脑袋蹭进他臂弯。

  “小漂亮!”

  这时,窗户里忽然探出一颗小孩儿的脑袋。

  许织夏温温吞吞露出脸蛋,看到孟熙,不由一愣。

  “你也在二班吗?”孟熙双眼散发期待的光芒。

  那时许织夏和孟熙还不相识,但孟熙对许织夏而言不算生人,毕竟她们隔着茶馆那扇雕花窗,眉来眼去了两个月。

  许织夏先昂起脸看了看纪淮周,再看回孟熙,轻轻点头。

  “我们是同学!”孟熙欢喜。

  陶思勉也挂出脑袋:“我也是我也是!”

  短发的纪淮周剪去了不良的伪装,像黑色改邪归正成了白,孟熙和陶思勉都没那么畏惧他了。

  “小漂亮哥哥,小漂亮为什么不进教室?”孟熙问。

  纪淮周轻掐了下许织夏的脸肉,漫不经心:“我们家小漂亮胆儿小。”

  孟熙正经说:“没事的,我们是她的朋友。”

  这俩小鬼还蛮有意思,纪淮周好整以暇看过去:“那要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陶思勉立马举手:“我揍那个人!”

  “行。”纪淮周懒懒一笑:“你要是没凑过,哥哥就揍你。”

  “啊……”陶思勉傻眼。

  许织夏被逗笑,又难为情,脸埋回了纪淮周腰际去。

  孟熙就像一团热烈的火,烧向许织夏,多年后她也总在得意,声称周楚今是她用一支兔子糖画换来的好朋友。

  纪淮周站在门口,看着许织夏和他分开。

  她双手攥着书包的肩带,试探地慢慢走向教室。

  纪淮周仿若看到了平行时空还是小孩的自己,那回不去的十年还未曾发生,但许织夏不是他,他永远不会让她成为把自己燃烧成灰烬,然后用余温活着的纪淮周。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该是一只保护小兔子的狼。

  “小尾巴。”

  她回过头,纪淮周骨相冷冽的眉眼间,浸没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放学了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许织夏缓缓眨了两下眼睛,渲开笑意,“嗯”声应他。

  她挥挥小手:“哥哥再见。”

  “Only that day dawns to which we are awake. There is more day to dawn. The sun is but a morning star.”

  ——唯有清醒才是真正的破晓,破晓不只一时,太阳也无非是颗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