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惊春暴雪[先婚后爱] 乔迹 615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0章

  十月剩下的日子里, 李羡暂停了台里的工作,尝试与曾达如母家,也就?是周家, 接触,主要是为了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太过尴尬。

  这段时间, 曾家的人来找过她一次,她手里那笔信托基金被收回了。

  投资花出去的那部分, 没有被计较。

  公交车窗外景物倒退,车辆川流不?息。

  连城街头栽了许多栾树,这个时节结果子, 橘红色一大簇, 春花似的。

  公交车行?驶起?来总有种碾碎石子的震感, 李羡将脑袋靠在后排车窗边,被震得?头晕。

  门诊楼上架着江微军区总医的字牌, 就?在不?远处。

  李羡从?座位上起?身。

  她进入住院区,通过护士站联系孟智元,不?多时,被请了上去。

  医院顶楼套房,没有想象中?奢侈,甚至称得?上简朴。

  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

  孟智元戴了副老花镜, 倚在床头,听李羡叫爷爷, 他轻轻颔首, “过来吧。”

  电视里的声?音耳熟,是李羡主持的新闻节目。

  “坐吧。”

  有护理人员过来送了些水果和点心, 孟智元叫李羡喜欢什么吃什么。

  李羡犹豫,只拿了一块饼干, 味道很?甜。

  孟智元继续看电视。

  直到屏幕上的她讲完结束语,片尾拉滚。

  “孩子。”孟智元扭头看她,“你很?适合这个。”

  李羡牵起?唇角,笑了笑。

  “听说最近孟恪在安排你跟周家接触,感觉怎么样。”

  李羡坦白,“我没有太大信心。所以?过来见?您。”

  孟智元笑了,一向严肃、不?近人情的面?孔,经历这场大病,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反而?显得?慈祥。

  “孟恪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脾气,你应该能看出来。”他饱含深意地看着李羡。

  李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手合拢搭在腿上,视线微垂。

  她想起?昨晚睡到后半夜,惊醒,鬼使神差地上了楼,没进主卧套间,从?书房进了阳台。

  阳台连接与主卧露台连接,孟恪没睡,站在那儿抽烟。

  烟灰缸里散落许多烟头。

  他这段时间要应付的事情太多,长辈接连生病出事、她的身份问题,还有蠢蠢欲动的豫备夺权的兄弟。

  “这件事情,说到底,就?坏在暴露的方式上了。”孟智元声?音沧桑,却不?见?朽气。

  李羡抬头看他。

  李羡先前很?少跟孟智元有对话?,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眼前的老人沉稳傲气似孤仞,她似乎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五十年后的孟恪。

  “如果这事能压下去,哪怕曾家老头再生气,毕竟还是生意人,不?会毁了自己?的路。但是现在满城风雨,都知道曾家出了这么桩丑闻。他们现在能做到的最体面?的回应,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周家也一样。”

  曾家现在正在极力压下这件事,出力维持君瑞一期项目的正常推进。

  但联姻本身代表的是更长久的利益共享。所以?接下来的路依然很?难。

  “孟恪这一点跟我很?像,他很?少做坐以?待毙的那个。周家为了体面?,不?会拒绝你,但是你要知道,闹出丑闻的,就?是他们家的女儿......我不?希望孟恪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孟智元语气淡然。

  李羡搭落腿上的手指蜷紧。

  白色纱帘被撩起?,风吹进来,拂过脸庞,细密的冷意。

  早做好走到悬崖的准备,然而?真的看到深不?见?底景象,仍忍不?住窒息。

  最终准备离开时,李羡起?身,顿住,“我来过这件事,您就?不?要跟他说了。”

  孟智元点头,“去吧。孩子。”

  从?医院出来,李羡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心里有一种踏实的失落感。

  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则新闻,说她低调地为母校连大捐了一千台空调和净化器设备。

  这天晚上李羡窝在孟恪书房里看书,陪他办公,问了这件事。

  孟恪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他在建立她的社会声?誉。

  李羡盘腿坐在抱枕上,翻过小说的最后一页。

  这本书她每次过来都会读,终于读完了。

  她阖起?书,抬头看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孟恪在翻文件,单手撑在桌上,显得?挺拔随意。

  李羡嘴唇动了动,见?他抬头看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叫出他的名字。

  “嗯?”孟恪垂眸看她。

  她低下头,轻声?呢喃:“如果必须面?对选择,你会选我吗。”

  -

  十一月七号凌晨两点三十六分?,孟智元与世长辞。

  葬礼结束之后,他的秘书公布了最为人瞩目的遗嘱内容。

  除了产业股权、地产的分?割,留给?孟恪的部分?,继承条件里加了特别条款。

  他安排了一桩“被遗忘”的婚约,要求孟恪在年底12.31前承认。

  遗嘱公布现场只有姓孟的子女。

  李羡提前拜托孟子玮告诉自己?结果,收到消息时正坐在客厅前看电视。

  央视的午间新闻直播,端庄典雅的主持人面?对镜头,播报新闻。

  李羡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内容,读了不?下十遍。

  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拎起?准备好的行?李箱。

  陈平和楼白都被打发出去,今天下午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拎着行?李箱走得?很?快。

  青石板路地面?,行?李箱万向轮偶尔陷进缝隙,李羡拎着拉杆用?力提起?箱子,继续朝前走。

  矗立半山的别墅空荡寂静,微风撩起?纱帘。

  桌面?纸张随风轻簌,顶端是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李羡本来打算投奔沈夏,乘地铁时看到广播大厦站,念头一转,改去电视台。

  没记错的话?,办公桌抽屉里有她之前被否掉的选题。

  李羡拿着这张选题去找领导。

  领导只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了看,有些无语地睨她。

  李羡比他矮一些,两手搭在身侧,微微仰头,眼睛看着他,琥珀质地的执拗瞳孔,泛着淡淡的橙红色。

  他去哪她就?去哪。

  领导看了她半天,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这期节目播出希望不?算太大,他只答应两个人,一台设备过去。

  李羡应着,说谢谢主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拿手机编辑短信。

  她得?告诉沈夏一声?。

  上电梯时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惊讶于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台。

  “好久不?见?。”李羡微笑。

  “确实有段时间......你还好吗?”

  李羡看向他手里的仪器,“下去送东西吗?”

  李戍朝顿了顿,“嗯,这个需要更新维护。你这是回来辞职吗?”

  “不?是。我打算去银江一趟,给?深度调查拍一期节目。”李羡盯着电梯数字变化的显示屏。

  李戍朝意外。

  电梯到了。

  李羡走出去,李戍朝没到自己?的楼层,却也跟出来。

  “什么时候去?”

  “一起?出节目的同事准备明天去,我打算今天动身。”

  “去银江的话?,会路过宜溪。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家看看吧。”

  李羡垂眸,眼睛下泛着淡淡的虾子的青色。

  今年还没有回过宜溪。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

  “七月底八月初。你生日应该是那几天吧。刘婶来过这里一趟。”

  李羡心底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

  回家乡的汽车晃晃悠悠,深秋收尽稻麦,荒颓的原野快速倒退,不?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

  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你怎么做妈都支持。”

  李羡淡淡地牵起?唇角。

  好像是因为对于出身的谦卑,爸妈总是相信她、纵容她的重大决定?。

  高考报志愿和结婚离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响。

  来电显示孟恪的名字。

  李羡拔掉电线,带着手机出了门。

  “喂,孟恪。”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在银江么?”

  “没有,在宜溪。”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不?会签字的。明天能回来么?”

  “我明天去银江。”

  他顿了顿,“我后天过去。”

  小院铺了红砖地面?,二十多年里覆盖几层泥,清白的月光照下来,是晨霜似的青银色。

  李羡将手抄进兜里,向外走了几步,“没有必要吧。等我回连城就?好了。”

  “羡羡。”电话?那头加重语气,嗓音掩不?住的疲惫,两分?无可奈何。

  李羡敛眸。

  “相信我,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羡这人没什么脾气,自认软骨头这词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贬义。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关于感情,她一直觉得?,可以?坚持坚持。

  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显然不?是她坚持就?有结果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李羡知道自己?贪图他给?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银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无力。

  回到温暖的室内,刘红霞正在给?她找电热毯铺床。

  她靠在衣柜边,盯住灯光下妈妈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时候甘心了。

  -

  次日清早,李羡坐大巴去县城,转乘另一辆车跨省,到了机场,乘坐去往银江的航班。

  机场里等了半小时,与同事汇合。

  这次的选题与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关,事故中?有六名小学生出事,三人自杀身亡。

  官方通报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没有给?出理由。

  李羡与同事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西北广阔,同样的农耕文明,比中?原更苍凉。

  当地人都说今年银江比往年冷得?早。

  孟恪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打电话?问她在哪。

  “在镇里。正在跟受访人沟通。”李羡握着手机,站在小院菜地旁。

  “这么晚,回酒店的路好走么?......下雨了。”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他似乎走到窗边,“定?位发给?我吧。”

  “遗嘱的内容我都知道了。”

  “但怎么处理你还不?知道。”

  李羡沉默,换了只手拿手机,将冻僵的手塞进兜里,看了眼同事的手势,“你不?用?过来了,我们马上回去。”

  从?小镇回到银江大约两小时车程,司机师傅开了辆破桑塔纳。

  最后还剩半小时车程时,车子抛锚了。

  师傅苦着脸下车,捣鼓十多分?钟,说只能打电话?叫拖车。

  多久能到?看命。

  乡间省道没有路灯,旷野只剩远处星点几户灯光。

  桑塔纳车里有股汽油味,开窗便有淅沥冷雨飘进来。

  李羡认命地给?孟恪打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两辆汽车从?对向车道驶来,在桑塔纳旁停下。

  李羡跟同事解释是自己?的朋友,叫她和司机师傅上前一辆,自己?上了后一辆。

  孟恪坐在这辆车后排。

  原本以?为他要单独跟她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拿起?毛巾,罩住她湿漉漉的发顶,用?手掌捂着擦动起?来。

  毛巾搭在眼前,视线忽明忽暗,李羡保持上车时半拧身子的状态,嘴唇抿作一线。

  汽车再宽敞也不?过后排三人位,彼此的存在感更强,她沉默中?与自己?拉扯两秒,轻轻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十分?警惕的口吻。

  孟恪有些想笑,牵不?起?唇角。

  发动机轻声?轰鸣,车轮碾过潮湿柏油路,溅起?细小的水滴,隔层铁皮,显得?沉闷。

  车速应该不?慢,但窗外光线昏暗,总像是原地踏步。

  孟恪定?了另一间酒店,跟她和同事定?的离得?不?远。

  她跟在他身后进门,一抬头就?瞧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禁讶然。

  孟恪脱掉外套,换拖鞋,“这两位是律师。”

  “我以?为你打算把我绑回去。”李羡冷静地开了个玩笑。

  孟恪回头,看着她, “我希望你主动跟我回去。”

  李羡抬眸,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已经被车内暖风吹干,细碎垂落,底下是两只清亮的眼睛,反问的语气:“你选了我吗。”

  孟恪走向室内,“先听律师的安排。”

  两位律师都带了很?多材料,眼睛镜片底下是波澜不?惊的眼神。

  李羡在他们对面?坐下。

  律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孟老爷子的遗嘱。

  然后是解决方案。

  这次离婚会以?起?诉的方式进行?,法院将拖到规定?的截止日期,并且不?会判离。

  至于曾现琼小姐那边已经联系过了,她没有与男友分?手的打算。订婚只是个幌子。

  这样孟先生可以?得?到遗产继承。

  曾现琼。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羡恍如隔世。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孟恪单手撑着窗台,视线落在桌上,身后黯淡的夜景滤掉脸上情绪,沉稳平静。

  李羡收回目光,问律师:“这样不?算重婚吗?”

  其中?一位律师回答:“订婚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如果判离呢。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呢。”

  另一位律师说:“我们不?会递交利于判决离婚的材料,理论上来说不?存在判离的可能性。”

  李羡不?说话?了。

  律师离开。

  套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孟恪去水吧取了两瓶纯净水,走到她身边,拧开瓶盖,推到李羡身前,拾起?另一瓶,“什么时候回连城?”

  “暂时先不?回去了。”李羡手里捏着律师留下的材料,对折一次,再对折一次,内容全被掩盖,只剩白纸。

  她仰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离婚就?好了。”

  孟恪正在喝水,眉头轻微皱起?,将瓶盖拧回。

  李羡说:“这么不?干脆,不?是你的风格。”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离婚。”

  李羡站起?身,单手撑住桌沿,身体轻微后倾,靠过去,“在外界看来,你和现琼是订婚状态对吗?”

  “法律上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有任何道德压力吗?”

  “我不?追求道德高尚的评价。”

  她静静地看着孟恪,距离太近,灯光照映,他的瞳孔是层叠渐变的深棕色,倒映她的面?庞。

  她无端地想起?刘红霞的祈祷词。

  因为信奉基督教,刘红霞每天晚上都会为李传雄祷告,语速飞快,低沉虔诚: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给?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请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那你把我放哪。”李羡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

  孟恪只为她眼底的决绝耳而?惊讶,不?解,“我们不?会离婚。订婚到现在,我以?为你应该对我有感情。”

  李羡眼眶蓦然泛酸。

  胸腔里是灵魂找不?到出口的闷滞感。

  冷调光线分?明地照映下来,他眼皮寡薄,下颌线冷硬,甚至有种幽微淡蓝色,沉寂的清早霜落的颜色。

  他没有恶意。

  他只是真的不?能理解她。

  她沉了口气。

  “孟恪。我小时候生活的村落就?像银江的镇子一样,狭窄贫弱,长大后天真地选择了记者这条路。有些官话?的稿子,我写,赚点钱,另外的选题十条被毙掉八条,剩下两条在十有八九不?能见?报。”

  酒店房间空寂。

  窗外车辆疾驰而?过,隔着玻璃,显得?遥远。

  李羡的声?音太漂亮,漂亮到有些凄楚的意味。

  “二十五岁之前,我一直在生存战争里挣扎。后来曾家找到我,确定?这些人不?是来要器官或者换血之后,我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我决定?偷个懒,将人生置换成捷径。”

  “曾家给?我找了很?多相亲对象,说实话?,不?是没有出挑的。但你在这些人里优秀得?一骑绝尘。同居后看到你的手笔,我经常虚荣地想我们如果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但我现在贪心地希望我们能走到爱情。”李羡唇边绽开笑纹,只一瞬,她垂眸,推测的口吻:“你有点喜欢我吧。”

  “但也就?此为止了。”依旧是推测的口吻,却分?外笃定?。

  与曾家斡旋,试图打通周家的路,提出走诉讼离婚。

  他为她做的比她以?为的多得?多,但是也就?到这了。

  李羡身上是一件雾咖色中?领毛衣,纤匀合度。她一直不?是瘦削的身材,甚至算是丰腴肉感。

  也不?是易碎的玻璃质感,而?是混沌的包容。

  她把问题抛出来,犹如暴雨天气的极速下坠的雨点,砸向地面?。

  她知道他的视线仍然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深沉的思考与审视的意味。

  孟恪忽俯身,双臂展开,手掌捺住她的后背,将她按进怀里。

  李羡呼吸一滞,嘴唇轻微地颤抖。

  他怀里是熟悉的沉郁干燥的烟丝香,明明淡然却又分?量十足,她似乎听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节奏。

  什么落在孟恪肩头,洇透衬衫,带着薄薄的温度。

  是她的眼泪。

  这滴泪在他肩头蒸发,惊人的灼烫,仿佛要从?他身上烫出一个出口。

  “跟我走,羡羡。”他低沉的声?音拂过她耳侧。

  李羡仰头。

  一秒。两秒。

  孟恪抬起?手抵着她的下颌,几分?强势地叫她看着自己?,“跟我回家。”

  李羡多了些浓重的鼻音,颌骨每次启合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道,“孟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派的人。你可以?问问自己?,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你不?愿受规则摆布。”

  抵在她下颌的手指蓦然一紧。

  她的嗓音依旧温柔有力量:“虽然是李家爸爸妈妈捡回去的,但是他们对待我比宝贝还要珍贵。爸爸在建筑工地劳作了二十多年,直到出事还在楼顶做工,妈妈为了不?让我有内疚,就?算千里迢迢去了连城也不?跟我透露半句消息......”

  “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在外人看来,我就?是赖着你不?走的弃妇......孟恪,我背后没有任何倚仗了,换言之,我没有任何压力了,也就?不?至于为谁做到这种地步。”

  “我要朝前去了。你别拦。拦也没有用?。”

  -

  李羡从?电梯里出来,过了酒店的旋转门。

  冷雨夜夹风吹到身上,灯光泛着暖晖,细雨密斜。

  她顿住脚步,眼底有些茫然。

  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恪握着长柄伞穿过旋转门,到她身边,拇指按住伞柄按钮,“噗”地一声?撑开。

  “下雨了。”他举手将她拢进伞下。

  李羡看着他单薄的衬衣,抬手握住伞柄金属杆。

  控住伞柄的手掌用?了两分?力道,她绷紧手腕与他对峙。

  数秒,他松了手。

  “照顾好自己?。”李羡淡声?,举着雨伞,一步一步走进昏淡的夜。

  孟恪没动,目送她离开。

  身姿挺拔清落,长久地站在这里。

  在这冷寂的雨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