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31(1 / 1)

流俗雨 怀南小山 4835 汉字|2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2章 C31

  雨水未歇, 点滴到天明。姜迎灯起来的时候,昨夜的后劲才缓缓袭来。她腰很酸,艰难地用胳膊撑在床上才起身, 头重脚轻,勉强下地。

  梁净词带她去外面吃早餐, 他早晨食欲匮乏, 只喝了一杯玉米汁,坐在快餐店里, 姜迎灯喝着半夜心血来潮想过嘴瘾的笋丁粥, 几口后,她放下捧起的碗,看向在对面静坐着戴耳机听东西的男人。

  他正装素面, 低头看着手机,神情颇为严肃,像在处理要务。

  姜迎灯没问什么, 平静地打量他低垂的眉眼和瘦削的下颌。

  男人穿西服也挑身材,好看的人穿得矜贵体面, 不好看的就只能穿出卖房销售的气质。看梁净词穿西装, 就是绝佳的视觉体验。

  姜迎灯的视线停留在他丝绒质地的袖口,叠得一丝不苟的几颗衣扣很衬他冷感纤白的腕与那块精致表盘。

  外公的礼, 从与世无争的梁公子到仪表堂堂的外交官,陪他多年。

  她后来又想,这表应该是挺贵的,但确实没昂贵到离谱。他说那句“不算很贵”也是真的。

  梁净词如此谨慎理智一个人, 不会如朱琪一般, 把任何有风险的东西放在明面上,即便他行正坐端。

  她看着他表上的指针无声在走, 思绪为这块表又无端飞出去一大截。

  “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姜迎灯问。

  “不着急。”他说。

  她安心地继续喝粥。

  梁净词是吸睛的,过路去柜台排队的几个女孩望过来,面色稍显惊喜地在他身上流转一圈,又略感诧异地看向他对面的姜迎灯。

  她敛下眉眼,避开旁人的打量。

  他在别人的眼里,大概就一个字能够最精准概括:正。

  气质、长相、身材,包括行事作风,也都足够的正。

  但姜迎灯见过他这人骨子里的一点邪性。

  如沾着醉意时眉目里流传出的微妙情意,如昨天在床上……

  “还疼吗?”

  脑电波好像撞上了似的,梁净词忽而压着声问了一句。

  姜迎灯轻着声,红着脸:“一点点。”

  梁净词说:“下回应该就好些了。”

  “……”

  他抬眸望她,嘴角轻勾,开始了捉弄良家少女的环节:“想不想有下次?”

  姜迎灯低头用小勺子往滚烫的碗心推,将热浪从碗底散开,温温应了声:“想的。”

  “什么?”梁净词没听清,稍稍往前倾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姜迎灯,要听她再说一遍的意思。

  姜迎灯以为他真没听见,于是扬了扬声线:“我说想。”

  “想什么?”

  姜迎灯:“……”

  看着他的眼,那波澜不惊的湖面底下又藏了波涛汹涌的暗河,蓄积着什么,滚滚的为她而来。姜迎灯这才知道,她是被愚弄了。

  “不想!”

  梁净词闻言,笑意又深了些,他慢慢倚坐回去,只是看她,没再说什么。

  姜迎灯喝完粥,又抓了一块饼在啃,她瞥向梁净词的手机界面,本以为他在忙正事,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她的空间内容,是前段时间发的一个系列写真,当时在汉服社举办活动结束之后拍的照片。

  他点开了其中一张。

  照片里的姜迎灯穿一件天青色的古风汉服,在低垂的夜幕里,手里提一盏题满行书宋词的宫灯。她迎着晚风,像在往前跑,身后的晚霞追着日光下坠,山川铺陈,做了点缀。

  孱弱而古典的这样一张脸,伴着暮色与晚风,颇有几分红拂夜奔的韵味。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造型,照片是请新传院的女孩子拍的。

  因为昨天梁净词提了一句,问诗社活动做什么,她想起这几张图,于是加上了他积灰多年的q.q,让他自己去看。

  “你在看我的照片呀?”

  梁净词也瞥了眼搁在桌上的屏幕:“嗯。”

  姜迎灯有点难为情地问了句:“好不好看?”

  他又点开那即将暗沉下去的屏,再三瞧了瞧:“冰清玉洁,楚楚动人。”

  姜迎灯喜出望外地笑了。

  情绪波动大的人总如是,因为几个字就高兴得不行,也总因为一些只言片语就敏锐忧愁。梁净词也平平地笑一笑。

  “早恋过?”他忽然问。

  姜迎灯愣了下,不解:“没啊,你是第一个男朋友。”

  梁净词退出空间的界面,看着手机道:“梦里相逢酩酊天,怎么感觉心里有人?”

  “……”

  说着,他看一眼姜迎灯:“不是男朋友,那是哪个让你情窦初开的帅哥?”

  她的神色显然是心虚了几分,摇头,低声说:“没。”

  他有点无奈地笑了:“有就有,我能跟你计较这个?”

  梁净词是真不计较,姜迎灯也知道。他非但不计较这点情窦初开的过往,也不计较她坦不坦诚。她不愿说,他就简单笑笑,把话题略过去了。

  但她还是解释了一下:“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诗,挺喜欢的就用了。小的时候就喜欢搞点非主流。”

  梁净词但笑不语。

  姜迎灯心中却在七上八下地想,梁净词是不会吃醋的人。

  之前做过一个非常荒唐的梦,她在梦里和某个男同学在课堂上挨着坐,事情传到梁净词那边,他为这点小事睚眦必究,用发泄的力量吻到她失氧,最后警告一句下不为例。

  果真是白日做梦的场景。

  梦境之外的人,只会淡淡说句“跟你计较这个?”

  姜迎灯有时候也会在宿舍听大家传授一些恋爱经验,试图从别人哪里取取经。

  但她又黯然地觉得,关于喜不喜欢、爱不爱的一切低级试探,在梁净词这样的人面前,都是无效且幼稚的。

  人一豁达潇洒,你就怎么也试不到他。

  明知他的心量比宇宙还宽大,怎么还会想要费尽心机去丈量?

  “喝醉过么?”

  为这句诗,梁净词又问了句。

  她说:“没有。”

  “改天试试?”

  姜迎灯挺奇怪:“一会儿教我不要学坏,一会儿自己又教我坏,你怎么那么善变。”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_9_ ._ c_ o _m

  梁净词笑了:“喝个酒就坏了?”

  “……”

  他一字一顿喊她的名字,意味深长的:“姜迎灯,太乖了。”

  一顿因为打情骂俏而延长的早餐结束,姜迎灯走在前面,发现自己落了东西,她来时带了个托特包,忘在座椅上。

  回眸发现,梁净词正一只手握紧两根背包带,挺粗暴地就攥在手里就走过来了。

  姜迎灯把她一百块的包包夺过去,挂上自己的肩,推门出去时,顶部一盏灯恰好从玻璃里映出两个人。

  她想,如果他们不牵手,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会怎么揣测她和梁净词的关系呢?

  一双客观公正的眼,能够一眼看出他们的不平衡。

  姜迎灯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

  在梁净词的车里,她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开口便问:“姜迎灯是吧?”

  “对。”姜迎灯听出了此人的声音,是班上的学委。

  学委说:“跟你说一声哈,上星期说的那个博物馆带队的翻译,我跟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还是定下来了郑家豪,老师的意思是想选一个男生,因为男生的个性会活络一些,而且当天来的领导有点多,万一jsg出些什么状况,怕女孩子控不住场子。”

  他提到的活动是一个博物馆展览,因为有外籍教授来参观,需要找一名英语翻译陪同,当时在群里看了消息,姜迎灯就报了名,她对自己的英语还算有自信,也通过了口语测试,本来确信万无一失。

  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摸不着头脑,且学委的解释令她皱起眉:“你们当时在选讲解员的时候,明确地说了是综合考量。我不管是高考分数还是四级,或是入学考,成绩都比郑家豪高,你们觉得他的整体素质比我好,就因为他是男孩子吗?如果你们提前这样讲清楚,我是不会参加的。”

  学位也有些心虚说:“不好意思,这个最终还是由老师决定的,我做不了太多主,毕竟郑家豪也是个班委嘛,他应变能力还是没话说的。老师喜欢他情有可原吧。”

  他又说了两三遍抱歉,姜迎灯慢慢才释怀,说算了,知道他无权,便也没再跟他说下去。

  梁净词腾出一只手,用指轻轻蹭在她有些发热的脸上。他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平静地用指端安抚她。

  很喜欢这样蹭她,就像挠一挠小猫咪的下巴。

  姜迎灯非常好脾气一个人,生气是真真罕见。

  遑论气成这样,可以说闻所未闻了。

  他没问,但她还是讲了来龙去脉,最后用不服气的语调说好不公平,梁净词还没说什么,姜迎灯嘟哝:“你是不是又要说随遇而安?”

  他笑了笑,温声道:“如果实在没有解决之策,放过自己更重要。”

  姜迎灯关掉手机,心里憋一股气。

  车在门口刹住,她本要下车,被他用安全带扯回来,梁净词极速欺身下压,吻住她的嘴角。

  姜迎灯愣了下,忙把人往外推,提醒他说:“早高峰呢,怎么现在不嫌人多了呀?”

  梁净词哪管外面车水马龙,笑着看她:“因为渐渐发现,如果吻你的想法很强烈,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姜迎灯觉得稀奇,他原来也会有“顾不了那么多”的时刻。

  今天风大,她路过校园的人工湖,发现那一贯平稳的水波也被掀起了震荡不止的涟漪。

  -

  除了姜迎灯,宿舍最近还有一桩喜事。

  林好和她的体育生crush也终于修成了正果。姜迎灯下了晚修回寝的途中,看到林好成了在楼下卿卿我我的大军中的一员。男孩子很壮实,看起来力大无穷,幸好林好也身材颇丰,二人拥在一起显得搭调。

  回到女生之间,聚在一堂,果然免不了一阵调侃。

  “林好,你那个男朋友看起来好行。就是那种行,我这么说谁能理解?!”

  林好娇羞地用枕头打人:“还没到那一步呢,你说什么呢?”

  许曦文不怀好意地探出头:“哎,你们谁听过她男朋友名字了?”

  林好急得去堵她嘴巴:“别说,你别说!”

  欲盖弥彰,不外如是。被逼问一番,林好无奈交代:“就是徐春天啦。”

  在一阵止不住的笑语里,姜迎灯也笑了一笑说:“很好听,很有生机。”

  林好过来搂住她,感动道:“还是你懂。”

  姜迎灯笑着摇头,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长条的暗绿色丝绒盒。

  这是她刚才下课时,有个像是在门口候了很久的男人拦住她,给她送过来的一件“礼物”。

  姜迎灯没问是什么,也没问是谁送的,男人长了张陌生脸,判断不出是司机还是保镖,但是姜迎灯知道,这是梁家的人。

  这个礼物盒,她不大敢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手指握着这沉甸甸的盒子,猜测着里面会是什么?这个形状,大概是链子,可能是项链,可能是手链。

  “你跟他谈恋爱会不会影响他仕途啊?”

  骚乱的寝室里,突然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姜迎灯猛然心脏一揪。

  她以为是在和她说话,慌张地抬眸去找是谁。

  然而很快林好就接了一句:“怎么可能。”

  姜迎灯蹙紧眉,去听她们在聊什么。

  林好在解释:“他跟那个学姐都去年的事啦,不至于看他交个新女友就对他怎么样吧?学生会是学生会,又没什么利益关系,没到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步。”

  原来是和学生会挂钩的“仕途”。姜迎灯扑通扑通的心跳缓缓静了下来。

  她放下手里的盒子,给梁净词打了一通电话。知道他在国外出差,不便现身。

  梁净词每出差去一个地方,姜迎灯就会在天气一栏添加进那个国家,这样就不用算时差。

  一眼看到,他那边现在中午十二点,高温季节。

  电话接通后,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去找导员了?”

  梁净词平静了几秒钟,而后温吞又沉懒地“嗯?”了一声。

  “我猜到是你,是你吧?”

  今天导员找到她,问愿不愿意再做一次博物馆的解说志愿者选拔。

  多大些事,来来回回,反复无常。想也不用想,让老师变卦的理由,是得到了某处的通知。

  除了他,没人会替她做打算。也除了他,没人这样神通广大。

  她说猜,其实根本都用不着猜。

  “你不用为我出面,这事情如果传出去也不好听。”姜迎灯说,“那就是个讲解员,不当就不当吧,也没什么太大的用。”

  “怎么会传出去?又怎么会不好听?”梁净词闻言,哂笑了一声,他说,“我只是把你本该有的权利还给你。”

  姜迎灯默了默,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说,如果在学校这样的地方都不能保证公平——”他顿了顿,字句铿锵,说道,“还有谁能来保护一个女孩对人对事的热情?”

  姜迎灯压了压唇角,沉吟少顷,说:“你这样动权威,不会让人觉得嚣张吗?”

  “权威是什么?”梁净词这回是真笑了,“不过说几句实话,和他聊一聊而已,能压迫到谁?”

  姜迎灯不知道个中原委,于是没再问下去。

  梁净词问:“安排你们重选了吗?”

  她说:“老师说会重选的。”

  他说:“不错,也算是当个小领导了。”又道,“提前送份礼物,应该收到了?”

  姜迎灯闻言,又抓起那只盒子,问他:“为什么不当面送呀?”

  梁净词说:“出差时间很紧,走得急,就托人帮了个忙。”

  暗扣还没掰下,她犹豫着要不要拆开,说:“我没答应老师,我说我不稀罕。”

  又苦涩地说:“你的礼物送早了。”

  梁净词不以为意地笑:“那就不敬你成功了,敬你勇气。”

  管她能不能当领导,送她礼物,一定要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她失笑。

  他又劝慰一句:“机会多多,来日方长。”

  姜迎灯说:“我明白。”

  铜环状的锁扣被她的指按下,盒子敞开,映入她眼中的,不是什么手链项链,而是一根银簪,簪头是一朵用玉器细致雕琢而成的海棠。

  姜迎灯只看一眼,忙心惊胆战地阖上,看眼四周,确信没有室友注意到她的角落。她对电话小心地问:“这是翡翠吗?”

  他说:“祖母绿。”

  “……”

  一时之间,姜迎灯不知道接什么话。

  梁净词自然而然地接话:“社团活动的裙子很好看,想起了这个。”

  他说的是她那一套古风的打扮。

  “小时候外公从拍卖会上弄来的,说等我有了女朋友就送出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姜迎灯又打开盒子,久久诧异,她说不上多么高兴,还为祖母绿这几个字而震惊发愁,明明高雅的好物,神圣的寓意,最终到她百转千回的心肠里,又幻化成了俗气的一句:“是不是很贵?”

  梁净词道:“不如说无价。”

  “你可以用任何数字界定它,但它承载的爱慕高于一切数字。”

  他懂得说话之道,一句话让这天价的宝贝出现在她手里这事变得顺理成章。

  他说送的是感情,不是钱。所以,不要用钱衡量,太俗套,太虚妄。

  梁净词又说:“上回不是说我送的玫瑰没什么新意,凋得太快?这次的绝对长久保值。喜不喜欢?”

  姜迎灯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说:“戴上我看看。”

  她想了想,腼腆道:“既然是你送的,你帮我插上。”

  梁净词想了想,说:“也好,等我。”

  几日之后,在校外酒店,姜迎灯手捧着那根簪子,都没敢揉捏,生怕在那光洁珠宝上按出乱糟糟指纹。

  梁净词到了后,倒是jsg浑不在意地从她手中将其抽出,叫她站在身前,他研究了一番盘发技巧,不算太难,最后用簪子固住。

  姜迎灯的脑袋顷刻变沉。

  她晃了晃头,看镜子:“好厉害,真的插上去了。”

  梁净词稍稍退两步,手插在西裤兜里,挺满意地隔着距离打量一番,他笑着:“当然得提前做功课。”

  姜迎灯看着镜子里的簪子,又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站在灯光稀疏的角落中,高大的影子却又紧紧地压住他。

  这段开始得有几分唐突的恋爱,从最初让她觉得虚无缥缈,也慢慢地填进了一些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温情。

  在画船上给她点灯,在雪夜替她抄写论语,坐在一日三餐的烟火气里,为她亲手插上一根海棠的发簪。

  这是梁净词表达浪漫的方式。

  他说想看看它。

  所以他在后,她在前。许久,姜迎灯的雪肩上落满斑驳的红痕,她趴在梁净词身下,那根簪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拆开,她的视线被凌乱落下的发遮得浑浊不清,只能感受到他仍好整以暇穿在身的西服蹭着她脆弱的背骨。

  被硌得有点疼。

  梁净词轻吻一下她的耳廓,扣住她汗湿的掌心,嗓音喑哑,又含点笑意,说了句:“这不是挺想的?”

  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这又是记得哪句仇。姜迎灯很快重心一空,被人拥起,随他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