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要从他这里探问事情的经过、疑点等。
但是,对于林阿娇出事受伤,赵重不仅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雀跃——林阿娇就像是江陵王府里的商纣王,又宛如重生的酷吏,对下人们极尽折磨拷打之能事,但凡有人犯了芝麻绿豆大小的错处,皆逃不过她的魔爪,被她折磨致死的已下人不双十之数。所以,赵重在暗暗感到庆幸的同时,就将定远侯的传话牢记在心,反反复复默记了数十遍,直到自己觉得没有半点纰漏,这才放心。
江陵王在气急败坏地处置了出事过程中大批可疑的人之后,便亲自审问了赵重。
赵重在如暴怒的雄狮般的江陵王面前,惶然如微不足道的蝼蚁,俯身跪倒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战战兢兢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审问的结果可想而知,江陵王一无所获,又担心爱女伤势,整日暴跳如雷,直到李启贤从信阳赶来,他才第一次露出礼贤下士的风度,亲自到府门迎接。
可惜李启贤也不过是个“医怪”,并不是神仙,在认真诊治一番后,只能遗憾地摇头,表示无力回天。
十二月十九日傍晚,林阿娇因伤势过重一命呜呼,江陵王府哭声震天,除了江陵王虎目蕴泪,人人都是干嚎。
由此,定远侯之嫡长孙沈珂,就落下了“克妻”之名。
先前选定苏氏女为他冲喜,前夜其母猝然病故;此次迎娶的林阿娇尚未过门,也于成亲前夜死于非命,可不就是“克妻”么?
至此,原本还有欲将女儿送入定远侯府攀龙附凤的酸儒小吏们也都开始对沈珂敬而远之,而将心思打到了沈顼身上,可沈顼是定远侯心头肉,不仅人物俊逸,还满腹才学,又时常出入宫中,眼高于顶,等闲人物又哪能看得入眼?有那审时度势之人便将那心思歇了下来,自然,前往定远侯府的媒婆也日趋稀少起来。
沈珂就过上了难得清闲的好日子。
可是,人闲,心却闲不下来。
他已经年过弱冠,于情于理,都该娶妻生子,为定远侯府开枝散叶了。这些年因为姐姐和赵宥,他不得不韬光养晦,时常出入青楼酒馆,落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声。可自打在信阳见过苏玉妍后,他就觉得眼前一亮,才觉得世上有了他看着养眼的女子,继而觉得他要娶的妻,就应该是她这样刚烈而美丽的女子。之后,她的临危不惧,她的委屈求全,她的毅然果断,她的慧黠机智……都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现,让他对她,从此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与思念。
当苏玉妍到定远侯府求助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了窃喜之感,之后考虑再三,就想出了“冲喜”的主意,而这时候,在他这心里,已经认定了她是他的妻,他这辈子非她不娶。可事与愿违,她不仅没能成为他的妻子,还为此失去了她的至亲,他想象着她的哀伤与痛楚,恨不能以身相替,可当她再次面对他时,却是那样的决然与绝望,宛然变成另一个女子。
他不清楚她选择那样惨烈的方式伤害自己是不是权宜之计,可他无法容忍自己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她重孝在身,断绝所有应酬,他见不到她,也无法名正言顺地见到她。而在这时,江陵王进言要将爱女嫁给赵宥,他思虑再三,建议让自己娶林阿娇为妻,祖父深知即便将此女娶进沈家,也是不可预测的后患,故此便有了林阿娇骑马摔死之事。风波虽已暂时过去,平静的水面却仍然暗藏着不可预知的暗涌。谁都知道江陵王是不会轻易让让爱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的。所以,他必须严阵以待,以静制动。
他有了“克妻”的名声,暂时安静下来,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这些天他闭门谢客,只窝在书房看书,连素日的狐朋狗友也都拒之门外。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时间过得特别慢。
可却无法阻挡春天的脚步。
转眼就到了立春。
这天午后,他歇了午觉刚刚起来,锦春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孝成大道的苏家,要回信阳了。”
沈珂一怔,看了看锦春冻得通红的双颊,佯作轻描淡写地问道,“是苏慎一家么?”
看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锦春不免有些着急,“孝成大道是咱们府里买下的地段,住的都是姓赵的,还有别的苏家不成?”
“苏家要走,你急什么?莫不是看上了苏家的小公子?”沈珂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
“爷!奴婢好意提醒您,您还只管拿奴婢来打趣!”见沈珂拿她打趣,锦春一时哭笑不得,不免嘟着嘴小声嘀咕。
“什么时候走?”沈珂这才正色道,心里却在暗忖,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信阳了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明天就走。”锦春瞄了他一眼,“您看……明天要不要去送送?”
------------
090、立春(下)
对于女儿的决定,苏慎言听计从,不仅上了折子辞官,还早早地派人回信阳收拾旧宅,万事俱备,只等立春。
当皇帝拿到苏慎的辞呈,也是百感交集,眼前晃动着苏慎当年在金鸾殿上口若悬河的模样,握着朱笔的手悬在辞呈上方,良久才缓缓落了下去——时隔十五年,当年意气风发的书生已经满头银发,锋利的棱角已经被世事打磨得圆润光滑,已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苏慎了,这样的苏慎,要来何用?
因此,不等立春,辞呈就批了下来,恰值久雪初晴,苏慎看了黄历,宜出行,便决定立春这天启程。
武贤伯倒是劝过苏慎几回,奈何苏慎主意已定再难更改,他因为宋氏的自缢和苏玉妍毁容之事心存余悸,倒巴不得他们父女早早离京。
立春这日,武贤伯与太夫人夫妇并宋德成夫妇,宋清泽兄弟,宋清霜姐妹等人都到了孝成大道,还有苏慎的几位故交也赶来送行,一时院前人声鼎沸,反将离别的伤感冲淡了许多。
苏玉妍站在院中,与宋清霜姐妹淡淡的应酬。
初春的晨光映照在她脸上那薄薄的纱巾上,让左脸那道隐约可见的伤疤愈显可怖,但她表情恬淡,神态从容,丝毫不因自身的缺陷而觉得难过,不禁让存心来看笑话的宋清霜姐妹在意料之外生出几分同情之心来。
辰时一刻,三辆马车驶出孝成大道,走了一段,拐上了去信阳的官道。
马车走在宽阔的官道上,除了车轮骨碌和车夫偶尔在空中甩得脆响的马鞭,车里的人都保持着沉默。
虽已立春,昌宁却还是寒冷如故。雪后初晴,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