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岩杀机
次日一早,萧映雪刚翻身起床,楚惜刀立即有了动静,直起身子朝他微一点头,便下了床。萧映雪见他无恙,径自在床上调息练功,等他再睁开眼来,楚惜刀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道:“我以为起得够早,谁知安贤已经走了。”萧映雪见他换上了安贤的衣裳,笑道:“你我真不像武林中人。”
安莲招呼二人用饭,萧映雪边吃边问道:“我瞧见这附近有条小河,是否能坐船去灵岩?”安莲道:“行啊,我家就有一条旧船,我可以带你们去。”萧映雪喜道:“这真太好了。”忽想起那些杀手,自忖保护得了安莲,并没有说什么。安莲见他应了,笑了起身:“我马上去备船。”喜悦地走出屋去。
萧映雪不好意思地向楚惜刀道:“我一时口快,竟答应她同去,你觉得妥当否?”
楚惜刀瞥他一眼,萧映雪竟会征求他的意见,真如兄弟一般。他微微笑道:“怕什么,那几人岂是你的对手?我信得过你。”
萧映雪心中一暖,点了点头。这时他盼着端木容甄和陆岑康也能在旁,与他分享友情的快乐。
吃完饭后,安莲引两人走过一段稻田,来到河边。一条破旧的小船搁浅在岸上,遮雨蔽阳的乌篷早烂了几处。安莲用手一指,微有赧色道:“请两位公子将就。”
此时艳阳高升,清澈的流水映出澄碧的天空,远处高山迢迢不断,起伏连绵。楚惜刀心情一爽,真实感受到山清水秀的真意,而这一切美景都是在江湖奔波时无暇体会的。
萧映雪走上前,扶住船沿推船入水,安莲稳稳坐在船头掌舵。因是顺流而下,两桨一打水,不费什么力气便缓缓前行。萧映雪见她轻松熟练,也就放弃了操桨的念头。
楚惜刀站在船尾,看着安莲轻盈地划着小船。
春日。蓝天。青山。流水。一时间,他的心像初生婴儿般纤净无邪,所有的冷酷与自傲荡然无存,如同万里碧空上翱翔的飞鸟,滑翔,冲击,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能与楚惜刀共同欣赏美景,萧映雪心旷神怡,不觉念道:“天平山上白云泉,云本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楚惜刀听到这首诗,仿佛道出他的心思,不由随了萧映雪吟诵几遍,嘴角浮起微笑。
萧映雪看着楚惜刀的神情,明白纵然这段日子之后,他仍是独来独往的杀手,但他的心境必将更开朗与宽广。
萧映雪终于放了心,道:“这次和你同游,我此生也不会忘记。”
楚惜刀斜睨他一眼,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许我也不会忘,但你更应记得的,是我们的决战。”顿了顿道:“你可知帮我打开心结,就会令我的修为更上层楼,令你的对手更难以对付——你不怕吗?”
萧映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我在茫茫天地中不过一芥尘埃。你的武功高也好,低也罢,和你交手,对我而言不过是返观我自身的功力,我并没有想到胜负与生死。”他直视楚惜刀道:“这不是我的超然,而是我的习惯。我自小所居处远离尘嚣,与世无争,若非两年前少年心性忍不住出手,江湖上怕是至今不会知我是谁。但这心境得以保持安详平和,并非什么本事,只是多年的习惯。真正遇上了困境,我想我即使很坦然,一样束手无策。只因除了武功,我什么也不会,而世事也经历太少。”
世人把萧映雪看作不世出的少年豪杰,他却毫不在意,直陈为人处事的稚嫩。楚惜刀听他一吐心声,终于稍露笑容:“你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妄自菲薄。”正色对萧映雪道:“你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要把自己说得太低,我楚惜刀不会看错人!”
他说到此处,转头去看安莲,生怕两人谈谈说说把她给冷落。萧映雪见他有心照顾他人,大感欣慰。这时安莲摇桨的手突然一停,指了岸边道:“好美的花!”
岸边不远的草丛间,如火如荼长着一片红彤彤的野花,开得格外娇艳动人。楚惜刀闻言,没和萧映雪打招呼,双足一点,身子从船上跃出,飞掠至岸边。萧映雪吃了一惊,后见他安然着陆,并无大碍,这才吁了口气。
楚惜刀采了一把野花,朝两人示意,用同样的身法跃回船尾。安莲此刻停棹静候,河水缓流,将船又往前送了一丈远。楚惜刀自负他的轻功不会连这点多出的距离也跃不过,稍使了劲腾空而起。谁知人一到半空,突然一阵剧痛,眼前一黯,身子直直往河里掉去。
萧映雪随时留意他的举动,一见他身形在空中略有阻碍,便飞身而起。及楚惜刀双足没入水中,萧映雪正好跃至上空,伸手疾抓楚惜刀的双肩,微一用劲把他抛高一尺,两臂自他胁下揽自前胸,连续三个筋斗,两人一起落回船上。
安莲看得呆住,萧映雪取下那束花递给她。安莲接住花,想到刚才的情景犹自紧张和激动,赞道:“原来你们都会飞。”
萧映雪俯下身去看楚惜刀,他的眼微微张开,吃力地道:“没什么大事,毒又发作了。”
萧映雪取出颜婉幽所赠药瓶,倒了颗药放于他唇边。楚惜刀撇过脸去,道:“这是灵药,却未必对症下药,浪费了可惜。你也不多了,留着吧。”
萧映雪一看,确实只剩下四颗药,也不说什么,把药瓶往楚惜刀手中一塞。楚惜刀拗他不过,只得服下了药,胸口顿时一畅。萧映雪面色忽变,低声道:“他们跟来了。”
楚惜刀侧耳倾听,漫不经心地道:“又来了七个,他们真看得起我。我感觉好多了,你留两个给我。”萧映雪心下忖道:“这七人埋伏在两岸,无论我上哪一边,余下的人必来伏击楚惜刀。只有一直护在他身边方可。”
萧映雪情知他好强,不便硬劝,但他若一动手,毒伤发作更快。情急间想起一个妙法,微笑道:“你我不用出手。”
“哦?”楚惜刀一愣,见萧映雪胸有成竹,笑道:“难道你会变戏法?”
萧映雪微一沉吟,问道:“此时如有外力相激,你的内力是否会受影响?”
楚惜刀苦笑:“我此刻功力不及先前十分之一,还有什么内力可言。”
萧映雪道:“这就好办。那七人全神贯注,体内真气激荡,只须外力一激,你我不用出手也能让他们头疼一阵。”
两岸沟渠中伏着的七人看萧、楚二人谈笑风生,伺机准备动手。西岸四个黑衣中有一人低语道:“老四,你下令吧,该出手了。”老四道:“有二哥他们在前面候着,怕什么。”老七道:“功劳都叫人家抢去,怎么有脸见大姐?”
老四实是忌惮萧映雪,闻言面色一变,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声初起之时,正如这明媚的天色风景,但见岚影山光,流波荡漾,野花吐蕊,清景如绘。这边红桃逞艳,奇花杂莳,那边绿柳摇青,苔痕绣合,恍入桃源仙境,百骸逍遥。
众人兀自沉醉于笛声之中时,忽听笛声一变,眼前仿佛见到危崖如削,高矗天半,榛莽战途,杂树丛生,一片荒凉险阻的景象。观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于百丈绝壁之巅望见云海茫茫,青嶂崚嶒,脚下却无可依附,直令人骇然惊厥。
一波三折,笛声至此愈发悲戚可怜,哀感顽艳。如人行于茫茫大雪中,黑夜迷蒙,鬼影幢幢,烟笼雾罩,偏僻晦寒。全身力已透支,无奈身后如有鞭抽,不得不在这彻骨奇寒的雪地上疲于奔命。又如高手过招,对方隔断所有退路,人无处藏身,那要命的一剑偏偏迅如闪电直刺心口。
埋伏着的七个黑衣人大汗淋漓,犹如恶战一场,好不辛苦。此时,众人不得不集中所有内力,屏除笛声,与之抗衡。
怎奈笛声无孔不入,越是抵抗来势越猛。一时间,七人只觉被缚于海边危岩,任由怒涛惊竖,如泼天骤雨、万刃穿心直扑过来。湍急的水流比剑更锋利,撕开了衣裳,割破了肌肤,伤口流出的鲜血蓦地与海水溶在一处,血腥味不绝于鼻。又好似赤身露体走在无边的沙漠,毒辣的阳光烧灼了每一寸皮肤,浑身上下如干裂的土地,绽开许多伤口,红红的只是见血。粗糙坚硬的沙砾刺痛了双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鲜血纷纷扬扬洒在每个脚印里。
七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功力差的几个早晕了过去,剩下的几人只觉头昏脑胀,心口奇痛,哪有还击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