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该有几丈深。伸手不见五指之中,浓重的野兽腥气扑鼻,矗立其中,仿佛跌落了悬崖之后,又身陷虎狼的洞**。
许久,风都没有撞到墙壁后扑回来的迹象,我暗暗吃惊---这地面下的空**,大的惊人。
踢开了残损的木屐,我踮起脚尖,踩在碎铺在粘腻地面的云母片上。腰带和散落的几缕长发在我方才起身时便用斩玉刀切断了,它们被粘在地面上,拔不起来。
跟着腰带掉落的还有照明用的火折子,我听见它掉落的方位,但不能弯下腰去拾。
尽力睁大了双眼,依然什么都看不到。这里没有一丝光线,厚重的气息仿佛被封存了多年;侧耳,亦毫无一点声音。此刻,我就像置身坟墓一般,被埋进了地下。
与我一同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的,还有一个窥视着我一举一动的妖怪。一阵兮兮索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立刻转身,手中的风刃也指向了那方。几乎同时的,撑在身边的风忽然碰到了什么,呼的一响后。有东西弹了进来,直射我地面颊。
伸手,一枚小小的硬物被接在手心。我侧身,一边仔细着外界的动静。一边摸着手中地物件----这是一枚细长的东西,首先被触摸到地就是上面已经干瘪的印痕,我仔细的捻着,发现是被利齿咬出的牙印。而这个东西很轻,中间细。两边都有突起,就像是……
混蛋!
狠狠的将那东西丢了出去,我手中地斩玉刀发出错齿一般的声音。
该死,我知道……不,确切的说,我见到过这样的东西。在我还是个孩子,和老师住在山中的时候,曾经被初春的山坡一片碧草中细碎的白光所吸引,于是偷偷的去进前观看。
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看到的惨状。以至于回到了山中地小室后,连续高烧了几日----那反射着日光散落一地的,是被野兽拖散了的人地骨骸。每一根断骨上的肉都被啃咬地干干净净, style="display:n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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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华委地楚宫红
豪雨如洗,冲尽了刀锋上的殷红,凄雨冰冷的渗入了骨缝,蔓延出模糊不清的钝痛。失色的黑暗中,几声兵器相抗的撞击,短暂的,随即隐入混乱不堪的雨声中。
疾风哀哭,夜有千斤重。
我站在门口,前面是高丽棉纸裱糊的隔门,身后十具尸体。
被雨水稀薄过的血喷溅在月白的门纸上,一恍间,让我想起映衬在鹏衣袖上绽开的紫酒梅花。
“哪个在外面?”屋内有人颤声唤道。
“雨夜来访,惊扰大人了。”我回答,身后雨音羯鼓般的一片碎乱。
“……所为何来?”
“求大人样东西一用。”
“何物?”
掌中的利刃随风而逝,幻化为一阵光雪,转眼荡尽。
“请大人献头。”
屋内传出瓷器碎裂和衣袖摩擦的混乱,其间似是有女子惊叹了声。复缄默许久,屋内人朗声道:“如此……进来罢。”
拉开隔门,风从我身后扑入,一瞬灯影飘摇。灯草织就的地毡上放着一架铺了象牙席子的卧榻,须发花白的老者于其上持扇正坐,皮肉松弛的面颊虽略发福,却尖准薄唇的有些尖刻之像。
抱拳于前,黑纱遮面的我躬身施礼:“见过大人。”
“居然是个女娃娃,不简单、不简单啊!”放下了手中的羽扇,他眯了双昏花的老眼上下审视着:“说吧,对方开价几何,本官再加十倍。你自寻生路,只要从今起不再入长安一步,今日之事便不会追究。”
“大人留着银钱给子孙用吧。”浅笑,我上前一步:“在下只为送路而来。事成便去,再不会惊扰到府上。”
咂了咂嘴,老者坐直了身子,冷笑几声:“本官身居高位,断不会与市井乡野的小民结怨。能从陷坑里出来的人。姑娘是第一个,如此身手,想必不是佣金就能雇来地刺客。”
“诚如大人所言,在下是专为贵人们送路的属。”
听闻属二字,老者气息哽了下,怔怔的张了张嘴,随即颓然地干笑:“罢、也罢,今日本官方参悟到广厦千间,夜眠七尺的道理。但已晚矣。一入仕途深似海啊,想这几十年争来斗去,最后争到地是一份上路的名额。估摸着,这身后的荣耀也沾不上圣恩了……罢、罢。此乃鸟尽……”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轻声接了一句,我自己一怔。随清醒过来,再度拱手:“大人误会了,在下并非公务,而是为了却私怨而来。”
“怎么?”老者眼中一亮,声音里透出了惊喜:“您不是圣上派来的?”
心中一阵厌烦----相对于身死当前的大事,却仍旧一心顾念恩宠,实在是让人齿冷。.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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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命
一封黄杨木的匣子置于贴了螺钿镶着金丝的几案,略显粗糙的盖子上面压着张封裱的签纸。
我将这匣子在案上推向前方,眼睛盯着签纸上折在盒盖下的部分----那里有个倒过来的“许”字,用朱砂圈了,殷红像是血液一样盖在墨黑的字体之上。
收回手臂,我两手交叠,额头贴着手背,蜷身拜倒。
“请长孙大人查验。”
我听见一阵衣袖摩擦,木匣在案上被推的吱的一响,似是被提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咔嗒一声放回了几案。
“荀子姑娘,您有话要说?”
“大人身体安好,这半天都没有咳过。”我伏于地面,轻声回答。
呵呵两声,老者咂了咂嘴后说道:“抬起头来吧。”
直起身子,我再度行礼后,整理好了衣袖,垂首跪坐于案前。
老者盘坐于榻上,伸着手臂摩挲着黄杨木匣的表面,不错眼的盯着那被朱砂圈了的名字。
“您少带来一样东西,也是老朽唯一求您带的。”他说。
“请大人恕罪,但在下确实已经将他……”
刚开口,长孙无忌就摆了摆手,止住了我的分辩。
我知道我是在玩火----那匣子里是空的。
在送许敬宗大人上路之后,我没有取下他的项上人头,而是扶起了他老妻的尸身,放回榻上,让他们靠在了一处。
我只是不想让他的老妻因为看不到他的头,而在黄泉路上错过。
夜雨初停。泛着碧玺般碧蓝地天际已然露出了几点晨星。从坊间的高墙上纵过,我空手返回了借住的宅子。
用清水洗净了双手,又退去了黑色地胡衫。换上早就备好的素白袄裙,我取了枝月染送地缀着珊瑚珠的簪子。挽了发髻在脑后。
燃着灯盏,拿出了已经写好多日的签纸,我用笔沾了朱砂,圈了纸上的名字。
在将写了名讳的封帖粘在盖子上地时候,我曾经有一霎的犹豫。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按照历来的要求。即使是我心中再不愿的,也会不闻不问的去执行到底。
也许是因为我失去了让我硬下心肠的那个人……也许,是我有自信能从长孙无忌处带回我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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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