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倒在地,从挂着的皮囊里扯出写了“水”的,直接拔了塞子就喝了一口,这才将被火烫了一样的感觉从口中压了下去。而月染一直在旁边等着看我出丑,早已经笑的扑在了凳子上:“不成了不成了……肚子好痛。”
“好像着火了一样,”这次眼泪是真被激了出来,我擦着脸,又捧了皮囊将水灌下去:“那是什么啊?”
“你当是那些味道淡薄的浊酒吗,是烧春啦……居然一口气就喝下去,”站起身来,月染从我手中抽出了帕子,替我沾去了眼泪:“真是的,擦的脂粉都花了……闭眼。”
闭上眼睛由着温柔妩媚的舞姬躬了身子在我面前,捧了我的脸颊,细心的用柔软的绢帕擦着。她的手,好像……这感觉明明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可以将生命都为之奉献的那一位……
“您……”
“哦?”
从陷落的追忆中惊觉,我睁开了眼,月染正挑起了眉毛看着我:“荀子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茫然,我在昏暗的灯火中,真的觉得这位个性亲切的少女。身上有我最熟悉不过地味道。
优戏们一点都没有被我们这边打扰,歌已经唱完,那皮影剪出的女子正躬身拜礼。月染推我。让我仔细的看这皮影地脸,说是按着我的样子剪出来地。我凝神,见人型尖削的下颌和略有些上挑的眼角,果然有几分我自己的样子。
铙钹声又响,那撑开的白麻布上跑出了两匹战马,上面端坐着金甲持刀地武将。一声呼喝。两方就冲到一起战在一处。此时耳畔中一片喧哗,如有千人随阵,呼啸叫嚷,其间能听闻金戈相碰、战马嘶鸣、战火疾风将战旗吹的猎猎狂舞之声。缠斗了些许,一方大将突然发难,只听一声霹雷样的暴喝,挥刀便将对方斩落马下。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惊嘶,踢跳着跑开,而胜利的武将振臂高呼。瞬间,整个战场之上滚过了如同雷鸣般的喝彩。
被这战况鼓动着,夜羽发出了金石之声。我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喉咙中一阵干渴。居然就喝下了半盏的酒。
“怎样。厉害吧,”月染已经喝干了自己的酒。提了酒瓮替我添满之后,又从食柜上摆地果子盘中捏了枚蜜桂花李子丢在口中:“她们都是东宫的优戏,能以一人之声同时说千口千语。平日里排了剧目的,也只演给宫内地人看,而这些人型花树乃至战马什么的,都是太子殿下亲手做地呢。”
那位传闻中病弱地少年居然会有如此精巧的手艺,这事情确实令人惊异。我接过了酒瓮,也为月染添了酒,又取过来一把银壶,将瓮中剩下地酒倒入其中。
突然的,我心中一凛。
放下了酒壶,我转过身看着已经面色微酣的少女。
“月染,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在下的样子?”
那戏还在演着,不过已经换成了几个宫装的女子在一起舞蹈的影子,柔声唱着作别的骊歌。坐在凳子上的美人微微的一怔,随即挑了眉头笑道:“自然是我来告诉的殿下呀,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摇头,将酒壶放在月染身旁的案几之上,又返身开了食柜,里面果然早就备下了压印着红色花形的胡饼,我取了几枚出来放在漆盘中。
“在下只是普通的伎乐,居然会劳烦到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失礼了。”
“呀,我还以为你会说真的吗,居然连太子殿下都知道有我这个人这样的话了呢。”
“就算是被殿下知道了,在下也还是个未进级的普通乐伎,又不会一下子就过了大校……今年错过了时机,只能来年努力了。”
月染重重的叹气,捧了一块胡饼吃起来,口齿不清的说着:“你这样,真的不像是乐伎,反而像是个隐居深山的隐士……还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
撇了她一眼,我佯嗔道:“这么说我,我可真生气了。”
嬉笑间,一场皮影戏鸣锣收场,月染坐正了,我也收拢了双手肃立一旁。那些宫女安静的走出行礼,在撤下了映戏的白麻布,又推开了屏风,拉下了窗子上照着的毡子之后,她们悉数躬身退出,掩上了雕花的木门。
“好麻烦,她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所以我有些不敢造次呢,呵呵,怕殿下会怪罪我没有礼数。”做了个鬼脸,月染回身撑开了窗子。我从雕了字的窗棂看出去,屋后是一座安静的小院落,精巧修剪的如飞云一般的松错落有致的植在其中,斜阳将一层夹杂了淡紫的金敷在低矮的松针上,温暖的炙烤出清洌的香气。
一再被提起的,会随着月染的讲述,按照我的样貌做出皮影人偶的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呢?
“难得你会问起,我还以为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呢,”靠上了窗棂,月染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低下头,手指在托着的碗边划着圈:“知道吗,荀子,我呢,一直都当他是家人……我是说太子殿下。”
我捧着酒,也微笑着看她---月染的表情很幸福,那种恬静的笑意,是从心中涌出来的。
“呐,”月染眨了下眼,恢复了佻脱的神情:“太子殿下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即使是站在皇子中,他都会有着与众不同的高贵和优雅……从小时候他就是那样,总是很少说话,但是会向所有人微笑着……可是我知道殿下不开心,他总是和我说不喜欢这长安城,会感觉很憋闷,总是希望能变成鸟儿,从这樊笼一般的深宫飞出去……”
美艳的舞姬眉头深锁,为了她的主人烦恼着,我忽然明白了这烦恼也是奢望----生于皇族的贵人,人生从一开始就等于被禁锢了,他们只能停留在一个地方,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走出那个天下最恢宏的樊笼。
“月染姐,”我从她的手中拿过了酒碗,又将倒好的一盏凉茶捧过去:“您,很亲近殿下吗?”
“嗯,”月染点头,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我呀,是一直都将殿下当成兄长一样爱戴着。荀,这些话若是说出去,就是大不敬吧。但是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虽然这件事情……实际上这样的我……根本不配……不要拿走酒呢,我还要喝。”
知道她有些醉了,我闪过了月染的手,将一枚胡饼放在她掌中,又去开了一瓮贴了“罗浮春”的黄酒:“我可是不成了,已经有些头昏了。不能再吃这烈酒了,咱们换了甜酒吧。”
拂了脸颊,月染小小的叹了口气:“我好像也开始热起来了,照娘经常说我呢,说我见了酒就会拦不住自己,但是一喝就会醉……真想永远都能一醉不醒,那样就不会有烦恼了……”
“不会的,只会醒来之后更加头痛。对了,那位照娘,应该很关心姐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