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摔打
虽然农历四月十六是杨家河庙会的正会,但一直会持续到四月十八才结束。贡布原准备四月十七早上就带妻子儿女回去,可是朋友们盛情挽留,华尔旦和卓玛也不情愿刚来就又要回去,再说石远举夫人春红给央宗和孩子们准备做的新衣服还没有做出来呢。无奈,贡布晚上同夫人央宗在耀武家的厅屋里简单商量了下,最后贡布决定一家人四月十九早上再回去,可是他实在不放心家里的牲畜和草山,尤其不放心那个与自己有矛盾的相邻部落的阴险狡诈的卡哇头人,可是一年中翻山驾岭来这里一趟也确实不容易,因此既来之也就则安之了。
听说要留下来了,在屋外玩耍的耀武、卓玛、华尔旦和耀文一片欢腾,大家在廊檐台下先齐声“嗷”的一嗓子喊叫,就不约而同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举手欢呼。这个时候,杨木匠家好像把孩子蛋打破了,满是孩子的呼声。
他们在一起实在还没玩够呢?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怎能不欢呼雀跃呢?
第二天,耀武起得很早,在后园子里开始练功。他先活动了下筋骨,待身体适应了就开始温习石刚师父教授的形意五行拳,形意拳分劈拳、钻拳、崩拳、炮拳、横拳五拳。这五拳他都学过了,只是没有人陪练,所以只能自己演练了。只见他摩形控意,闪腾挪跃,身体灵活。缓如泰山轻移,急如暴风骤雨,跃如灵猿,行如金蛇,进退有据,手法娴熟,一套拳下来已是汗涔涔的,这三年来他的拳法长进很快。练完拳后,耀武对华尔旦轻摔石海林的那一招也做了消化,感觉其法巧劲十足,别有新意,想不到西番来的放牛娃也有绝招,还都是些实战技法,觉得很有必要再学习学习。
洗漱完毕后,正准备吃早点,就听见马匹佩戴的铜铃儿清脆作响,大黄狗在门口先是狂吠一阵,然后就吱吱吱地亲热叫开了,耀武闻听跑了出去。
哎呀,是已经久未见面的小姑姑回娘家来了!只见脸色黝黑,壮实憨厚的姑父身背猎枪,一手拉着驮着礼品和雨具的土黄走骡,笑吟吟的正站在大门口。骡子旁边站着小姑的两个略带羞涩的儿子孝忠和孝文。小姑正摸着大黄狗,大黄高兴得不得了,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吱吱叫着,舔着小姑的手。
壮实的孝忠比孝文大一岁,和耀武同岁,但是生月又比耀武大两月,按理耀武要叫姑舅哥(这里把表亲叫姑舅)的。小姑家在洮河东岸靠近渭源的官堡,那是一个与景古一样有着城墙的大镇子。自从河湟之乱后,耀武已经三年没见小姑一家了,两家人天各一方,只能通过熟人打听彼此的消息。如今看到小姑回来,耀武一下子激动坏了,他拉住小姑的手,喊出了父母。杨木匠夫妻闻听,跑出来迎接妹夫妹子,热情地问寒问暖后,耀华拉骡子,耀武、耀文拉着小表弟们,一起把转娘家的小姑一家接进了家门,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吃过早点,三家的大人们一起出去逛街看大戏了。而孩子们惜的是孩子们,孝忠、孝文和大家一见如故,亲热地说笑嬉戏。看到孩子们这样,大人们也倍感欣慰,因此耀武被指定率领管理孩子们,这两天他们可以自由行动。
等到大人们离开后不久,耀武率领耀文、卓玛、华尔旦、孝忠、孝文出了大门后,又偷偷叫上了石海林、石海娟,最后把石强和石玥也约了出来。
“耀武哥,今天去哪里呀?”卓玛歪头问道,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也没见耀武怎么样自己,所以今天的她已经不再忌惮耀武了。听她问目的地,其他人也望着耀武。
“那你们说我们去哪儿?是卡住梁还是河滩里还是……?”耀武故意把地方说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咱们去卡住梁!”卓玛和华尔旦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姐弟俩早就瞄上城后的这座突兀的高山了,他们想看看山后有什么风景。
“咦,那山高死了,上去有什么好看好玩的?”石玥抱怨道,石强也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不感冒这个地方,石海林兄妹则没有吭声,自从拿枪打耀武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很低调,但他心里却想去另外一个地方。孝忠、孝文初来乍到,他们和耀文一样,一切都想听耀武的。
看到意见不统一,耀武坏坏地笑了,笑的众人莫名其妙。他忍住了笑,似乎和大家商量似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地方,不知大家愿不愿意去?”
“哪里?”卓玛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旧城!”
“好,我愿意!”石海林第一个喊了出来,生怕再不喊就没有机会了一般,惹得华尔旦特别不满,连连看他,接着石海娟、石强、石玥、耀文、孝忠、孝文也都表示了同意,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少数服从多数了,卓玛觉得那里也不赖,于是大家决定一起去旧城,耀武心里那个乐呀,无人知晓。卓玛偷偷地看了看耀武,有些狐疑地想到,这个娃葫芦里买什么药呢?
清风拂着发梢,一行人大孩子拉小孩子,一路狂奔,不多久就到了旧城西门口。从西城门口向杨家河滩看去,街道和河滩里游人早已如织,下河滩里唱花儿的声音和着上街头戏台上锣鼓家什的声音,随着风而来,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再加上秦腔演员偶尔的吼声,在旧城西门也能听见,热闹是真实的。天空只有那两只红嘴鸥在欢快地盘旋对鸣。
而此时耀武看着旧城内青青的麦苗,却感到一片孤寂。
“带你们去看个稀罕的!”耀武歪头一指,神秘地说道。
“啥东西啊!这么神秘?”石玥笑问道,此刻她觉得这个短发国字脸的耀武比他说的神秘东西还神秘。
耀武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句跟我来,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前行了,卓玛、石玥、石海娟三人先跟了上去,然后华尔旦、石海林、耀文、石强、孝忠、孝文也跟了上去,都上了北面的城墙。
走了大约二百米后,耀武的脚步慢了下了来,然后变得轻轻地,大家也跟着学着一起轻轻地小心慢行。到了一处豁口,耀武指了指那里,大家都不明白,这就是耀武所说的神秘东西的神秘之处吗?
“你们谁先看?”耀武还是一脸神秘地问道。
看他问的神秘,一时倒没人敢应声了,不知道往哪看的人们只是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啥药。
“你们都是胆小鬼啊!不看拉倒!”耀武故意生气了似的激将道。
“谁怕了,我看!”华尔旦不干了,他探出头去,向下看了看。呀,好直好高啊!比自家草原后山的八疙瘩崖还陡直,看得他呜地一晕,眼冒金花,最后什么也没看见,赶忙缩回了头。
“看到了什么?”耀武满含希望,神秘地问道。
“高高直直的墙,还有很多金金花,再没啥!”华尔旦一脸懊丧,看着耀武失望地摇头说道,把个小辫子都甩的噗噜噜地。
“你纯粹是不会看!找个会看的,谁再看?”听到他这样说,耀武比他还失望,高声马上换人了。
听到耀武这样说,大家更是没人敢贸然看了,耀武扫视一遍,一脸失望。
“我看!”耀武回头一看,是卓玛站了出来,她看?耀武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似乎在问,你行吗?
看到耀武这样的眼神,卓玛不吭一声地走到豁口前,脖颈前探,看了下去,大家屏住呼吸,都看着她洁白的后颈和随风轻飘的小辫子们。卓玛探出头去,刚开始确实和华尔旦看到的差不多,但她心细,她在城墙上仔细搜索着。
久经风雨的黄土城墙内侧墙面在几百年的岁月里已经显得斑斑驳驳,在离她两丈下的地方有一处凹进去约一尺见方的龛窝,在那里她看到了耀武所提示的神秘之物。
“看到了吗?”耀武催问道。
“呀,好漂亮啊!黑黑的,红红的!”卓玛来不及起身就喊开了,喊得众人大吃一惊,什么好东西?等卓玛收回脖子回过头来时,她的脸上已经红红的,面如桃花,写满了兴奋,引得大家好奇不已。华尔旦却一头的雾水,她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去年看见格桑活佛也没见她这么高兴啊?
“看到了吧?”耀武问道,看到卓玛新奇兴奋的表情,他一脸的自豪。
“嗯,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当卓玛还沉浸在看到小可爱的幸福中时,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纷纷小心伸出头去,想一看究竟。
看到时候差不多了,耀武也就放下了神秘的姿态。
在卓玛和耀武两位“导游”的指导下,参观者一一看到了那神秘之物,那是两只全身乌黑闪亮,脚趾和嘴巴嫩红的红嘴鸥雏鸟,此时正一边互啄羽毛一边懒洋洋地晒着斜射过来的太阳,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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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嘴鸥是甘南地区特有的一种鸟儿,这种鸟儿飞翔本领极高,无论在低空逆风翻飞还是在高空御风盘旋,都挥洒自如,尤其称道的是它们以家族为单位,夫妻双双育雏,忠贞不二,且聪明通人性。
在遥远的地质年代,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都是一片大海,随着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开始,高原隆起,在大海展翅高飞的它们也逐步一代代适应了大陆气候和环境,成了除雄鹰以外的高原天空的主人。
这对红嘴鸥是耀武半月前到这儿溜达时发现的,出于保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原先本来想悄悄掏出来自己养着,但由于鸟窝建在离地四丈离顶两丈的地方,实在够不着才作罢,后来他又想到了掏走小鸥鸟,大鸟也许会像妈妈找不到自己那样伤心,因此也就彻底断了念头作罢了,只是有空时就来看看。
女孩子们还在唧唧喳喳地为鸟儿们兴奋着,男孩子们则一看离的那么远,显得有点索然无味了,这正是耀武需要的。
看罢了红嘴鸥的雏鸟,耀武谋划的大戏才开场了。
“咱们到这了总得干点啥吧!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儿子娃娃?”指着华尔旦、石海林、孝忠等人,耀武的激将法又上场了。
“谁不是?我们都是!恐怕你不是!”华尔旦显然被激起来了,眯着眼睛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啪响,略带玩笑地先将了耀武一军,小男孩子小姑娘们闻听都啊哈哈哈地笑开了,笑的耀武有点不好意思了,有效果,只是效果好的有点过头了。
“大话谁不会说,得证明出来!”耀武继续狡黠地说道。
“那你说怎么个证明法!”华尔旦这两天的汉话水平和他姐姐一样,是突飞猛进,已经能现学现用了。
“那你们那儿平常怎么办的?”耀武欲擒故纵地问道。
“我们那要证明谁是儿子娃娃肯定是摔跤啦!”华尔旦自豪地扬起右手的大拇指说道,末了,他似乎明白了,狐疑地追问道:“咦,你不是想和我摔跤吧?”
“和大家摔,你敢不敢呢?”耀武问道。
卓玛明白了耀武的用意,看不出这个汉家娃引我们到这来原来有所企图啊!摔跤就摔跤,谁怕谁,谁不会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大家一起来个摔跤比赛,证明一下谁是真正的儿子娃娃!听说华尔旦摔跤的本事大得很,你们就和华尔旦比比怎么样?”耀武对大家说道,几个男孩子欣然应允,谁不参与那可就不是男子汉了。
“好!不过你也得参加,你说怎么个比法,是活跤还是死跤?”华尔旦已经急不可耐,听说“你们”和自己比,他点名耀武参加。他早就想和耀武较量一下了,这个想法在四月十五那天街上看到耀武闪亮夺枪时就有了。
华尔旦生活的地区属安多藏族,摔跤有“活跤”和“死跤”之分。活跤没有过多的规定,双方抢抱,抓住对方腰带,可动用手脚勾绊,将对方摔倒在地即赢;死跤是双方从容抱定,并且不准用腿脚绊对方,摔倒对方直至躯干着地。这种规定耀武和其他小孩们是有所耳闻。
“行,我最后上,咱们先死跤后活跤,三盘两胜,不准耍赖,不准打人!”耀武大声爽快地喊出了规矩。几个男孩子活动了下筋骨,已经跃跃欲试,尤其石海林。三个女孩子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几个孩子在西城门豁口外一块青草初露的平地里摆开了阵势,三个女孩子在卓玛的率领下和耀武一起做起了裁判。
先是孝忠、孝文,然后是耀文和石强和华尔旦交手,无论是死跤还是活跤,三个人都败下阵来。华尔旦力大如牛犊,死跤时任凭对手摔、拉、起、提都稳如磐石,待他出手时,大喝一声,突然发力,对手被提的悬悬地没了底气,又被提着猛转一圈后,一下子就被头昏脑涨地给抛了出去。活跤时,华尔旦积极出手,摔、拉、起、提四种手法交替并用,还时不时以绊脚辅助,摔得三人人仰马翻,自愧不如,他们算是真正见识了藏区来的放牛娃的厉害。
耀武在一旁用心学习观摩比划,当三个人一个个被摔得人仰马翻时,华尔旦所用手法和腿法已经被他一一收录,并且会变换组合着熟练运用了。石海林也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寻找着破绽。
当耀武和石海林在旁边比划时,卓玛看着看着就开始为华尔旦着急了,比划的这个娃学的挺快的,他的力气有时候大的令人不可捉摸,而静静看着的这个娃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哼,必要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接下来该石强上场了,已经连赢三人的华尔旦,没悬念地还是以三比零和三比零的成绩在死跤和活跤中赢了脱掉西装只穿马甲和衬衣的石强,他实在是太瘦弱了。
虽然输了,但石强输的高兴,以前在兰州和临洮可从来没有这么玩过,今天可开眼界了。
接下来,该石海林上场了。
看到手下败将上来,连赢四人的华尔旦趾高气扬,拍拍自己的胸脯,晃动着手腕,一副满不在乎的挑衅样子。
“准备!”耀武呼叫两人上前互相抱住对方。
“开始!”
口令发出,两人松开对方,然后出手,两双手纠缠不休,都想抓住对方,石海林看准机会抓住了华尔旦的左右手腕,华尔旦回拉,石海林不舍,两人互不相让,一时陷入了僵持。
不过,富有实战经验的华尔旦到底是吃刚开锅的血肉和喝牛奶长大的,壮如牛犊的他,在石海林往回拉的时候,先是就势一让,让石海林拉了过去,就在石海林以为得势要变换手法左手搂头,右手抄底架起华尔旦准备把他后扔到背面去的时候,华尔旦突然大喝一声,骤然发力,把准备变换手法时已经失势的石海林向怀里拽回,然后身体一斜侧,石海林就体验了飞一般的感觉,一个狗爬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惹得卓玛和石玥等哈哈大笑,石海娟为哥哥心疼不已。
这一摔比十五那天下午摔的还重。
死跤纯粹是力气和意志的较量,二者缺一不可。
后两盘,石海林不敢大意,但还是输了一盘最后只赢一盘,这样死跤以二比一由华尔旦获胜,耀武在一旁看的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他没看到卓玛已经在打他的注意。
接下来活跤开始。
石海林和华尔旦跃跃欲试。石海林认为自己练过武术,华尔旦认为自己有了自由发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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