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疑是故人来(二)
近二十只腹部丰满的母羊已经被咬倒在地,气绝身亡,算上身孕的小羊,这一小子就损失了近五十只羊,这还不算,有近十五只羊被吓的流了产,整个羊圈就像屠场。
真是畜生所为!
看守羊圈的仆人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说着事情的经过,不时指着豹子进来和出去的地方,脸色铁青眼睛充血的贡布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但那胸脯的不定起伏暴露了他狂野的内心。
听完情况的他知道这畜生还没跑远,他摸了摸腰刀,嘱咐仆人们收拾残局,自己则提起钢枪翻身上马,顺着雪地上残留的豹子足迹,脚踩铁马镫驱马出了村寨。
在清晨的风中,忐忑的仆人们惊愕地看到他一骑飞驰,霎时就没入了一望无际的雪野中。他们急忙向头人去汇报,少爷跟豹子拼命去了。
雪地上留下了浅浅深深的豹子蹄印,是全新的。看来这畜生是在前面全力奔跑,蹄印一路向白石山隘口而去,他驱马紧紧追赶。
跑到白石山隘口下时,枣红马跑了一身的汗,仿佛被水洗了一般汗珠子直往下滚,这可是全部落最好的南番马,老头人把他给了自己心爱的儿子贡布,希望他能够骑着它东奔西跑,守住自己的家业。
天色已经大亮,远方的太阳正在努力升起,草原和群山一片雪白。
豹子的蹄印逶迤着上了坡,往隘口方向去了。这山路对豹子这样的轻巧野兽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但是对于他骑着的大红马来说,却成了难题,驮着他上坡走了半截子,马就蹄子下开始打滑,不停地仰头嘶鸣。为了安全起见,贡布下马一手拉马,一手执枪,顺着漫长的大坡往隘口爬去。
脚下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踩着雪上到了半山的缓坡处,马儿又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贡布知道离豹子不远了。晴光的天色下,隘口处有一个狭小悠长的身影在往上走动,他眯眼仰望,正是那畜生!
怒火中烧的他扯着马缰绳一跃而起,翻身上马,接着打马加快了步伐,可是马儿越加显得惊慌了。
这只豹子分明是在挑衅与他。
贡布从半坡处驱马上山,那只豹子就半蹲在山顶的隘口处,似乎在专门等他,贡布知道它的死期到了。
离山顶已经不足五百米了,他丢下不太情愿上山的大红马,踩着薄厚不一的积雪,盯着豹子往山顶跑去,如果它愿意等待的话,他要跑上去亲手杀了它。
清晨的风还是很冷,尤其在这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结合部的白石山地区,突然放晴的天色往往伴随着凄冷的寒风。
贡布的帽子和眉毛上已经冻上了许多白霜,那只豹子还在垭口观望着,不急不忙。他粗粗地估算一下,离他也就不足二百米的距离了,这距离已经近的他都不好意思开枪了,唯有冲上去肉搏,似乎才对得起这距离。
贡布没有开枪,而是拔出了腰刀,咒骂着,抱着决死的信心冲了上去。
你这个畜生!你们两个狗男女三番五次地深更半夜闯入羊圈,一起祸害人,咬死了我们的羊,我虽然杀了你的伴儿,你不也咬死了我们许多羊吗?有本事你冲我来,咱们两个单挑。今早,你竟然对那些怀着羊羔子的母羊下手了,既然是找死,那我就成全了你吧!
我们今天就来拼个你死我活,来了结这段恩怨吧!
就在贡布气冲冲地冲上去准备一决雌雄,以求了结这段人兽恩怨的时候,气人的事情又发生了,那只花豹子闪过垭口不见了。
冲上山顶后,等待他的只有从北方灌来的刺骨寒风,还有一溜蹄印后的一泡山猫尿。
贡布立在山垭口那个气啊!简直要疯了,他看见那只豹子下了南畅,回头在看他,似乎很是不屑一顾。
贡布举枪就射,可是那只豹子似乎知道他会开枪,早在他举枪时,如鞭子般的花长尾巴一扬入了花湾,贡布的子弹打起许多碎雪,那豹子似乎还回头望了望雪,这才进入了花湾,贡布的肺都要气炸了,今天被一个畜生给戏弄了,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把心一狠,起步踩着北坡阴面的厚雪追了下去。
下了花湾,他再没有看见那只豹子,但是前面的蹄印是新的,大小正是那只畜生的,贡布继续踏雪追赶,雪厚几乎要没膝了,他知道自己难,那畜生更难。
下了花湾,他一直追入了二十四个亮晃晃的边上,眼前是一坡黑色又葱郁的老林子。
到了这里,他犹豫了,眼下就是茫茫的林海,二十四台,一台一台往下逶迤,直到远方望不到边。白雪皑皑处,正是远处对面暗昏昏的大山。
这个地方就是老人们传说的魔鬼出没的地方。
据藏区的老人们说,很早以前这里曾经有一处天堂,这里的仙人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自从来了一群魔鬼在这里放火后,这里就变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地狱,谁要是进去,谁就会丢掉灵魂,再也回不来了。总之可怕的传说总是伴随着这片神秘的林子,时时流传,此时,他就到了这片林子的边上。
正在犹豫间,那只豹子又闹出动静来了,远远地他听见似乎有咆哮声从林子的边缘传来。
贡布一个激灵,他知道这只豹子的意图了,这个畜生在给他下套,想把他诱入老林子里。
明知道对方在诱自己,年轻气盛的贡布偏不信邪,他一紧腰带,收拾好腰刀,开始检查枪弹。
这次他换枪了,带的是德国毛瑟m1871/84步枪,这种枪口径11毫米,采用8发管状弹仓供弹,加上枪膛中1发,共可装9发子弹,被称为九响毛瑟枪,这枪的好处是子弹可以连发而且射程远,有效射程从270米到1600米内,非常适合打大型野兽。
枪弹检查无误,他举步踏入了这片传说中魔鬼出没的老林子。
这畜生一直在前面走走停停,不断等待他的追赶,贡布是越追越气,也是越追越感觉惊险。
在莽莽林海里追赶着不知道下了多少台,他感觉雪越来越薄了,两旁不时出现一些大型动物的白骨架,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此时,贡布只想尽快赶上这只豹子,结果了他。他知道,这只豹子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那就让它来吧!我等着。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
果然,下了一坡后,眼前豁然开朗,林疏草稀却多了许多灌木,一湾探春粉红如海,随风摇曳,恣肆地尽情怒放,甜蜜的香气仿佛从梦中走来,熏得他昏昏欲醉,四野静静地,宛然一片仙境,在如海的繁华中,他丢了跟踪的豹子,迷了路。
他诧异地四望着这片诡异的林子,他不能确定这里是哪里,他知道这里尽管一片仙气,但是这颜色却是豹子的天然保护色,是那畜生的迷彩,这里其实隐含着十分的凶险。
他执枪小心地往下面探春稀少的石崖边走去,他想找到一处熟悉的参照物来确定自己的方位,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大树可以作为自己天然的后靠,在这花海里,最容易受到偷袭,他甚至能感觉到这豹子就在自己的附近,得赶紧离开这甜蜜的花海陷阱。
用枪管小心拨开了眼前从生的探春树,他探步走了出去,来到了云杉当道的石崖边,那片诡异的探春林被他抛在了后面。
这是三棵并排生长的巨大云杉树,如同人的三个手指并排生长,三棵树生挤在一起,紧紧相依偎,个个粗壮大如水缸,三树枝叶横隔交错又向旁边发展,可谓遮蔽天日,少说也占了半个天空。
贡布来到了寂静的大树下,背靠大树的他略微轻松了些,挥手抹去脸上汗水的他起身绕过旁边一棵大树,准备看看下面是什么样的地方。绕过大树的他发现自己刚才是错觉,下面其实不是高高的高崖,仅仅是一处小石坑,再下去是一处白桦树林立的舒缓斜坡。真正的石崖要到出了这片白桦林了才能到。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时分,没吃早饭的贡布已经饥肠辘辘,但他什么都没带,干粮在马背上,那匹红色的怂马早已被他抛弃在白石山那边了。
他一个侧回头,在三颗大树上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那只丢失的母豹子的尸体此时正挂在两棵树的合缝处,头往下软软地耷拉着,贡布一惊。
未等他细想,一阵冷风突然从他刚才绕过来的侧后面袭来,他甚至闻到了一股子腥味。
是那只该死的豹子,真的是复仇了!
万千之一秒间恍然大悟的他来不及再转头开枪,只能习惯性地把身子往左面尽可能的一大斜,他实在没有时间来面对在这只母豹子尸体下对自己处心积虑发起的凶狠一击。
贡布这一个侧闪躲开了豹子凶狠地一扑,避免了灭顶之灾,但是这只豹子还是在飞过贡布的右肩头时来了个动作补救,先后连续发起了两击。
这豹子先是左后爪一个侧后蹬,接着长约三尺硬如钢鞭的豹尾横扫其脸。
豹子爪蹬踏时指爪尽展后刨,贡布的右肩头被这一蹬一刨,顿时抓的皮开肉绽,青筋暴起与骨肉两离,整个肩头一片血肉模糊,而那豹尾又带着风声扫了过来。
那豹尾打在了他脸上让他几乎要晕了过去,几乎就在同时,贡布左手的枪也响了,三颗子弹打断了豹子尾后钻入了豹子的后身,把豹子送了出去,昏昏沉沉中他似乎看到那豹子飞下了山坡的白桦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