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草原来客(1 / 1)

洮河传奇 西邻 2729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十二章 草原来客

公元1928年到1930年间,西北大旱,时光艰难地蹒跚而过。据有人粗略估计,这三年间,陕甘两省至少有600万人死于饥荒,一些地方人民相食,人伦倒退,无数村庄残垣断壁,十室九空,人间悲剧令人惨不忍睹。

景古城由于地处西秦岭余脉山区,气候宜人,又背靠藏区,因此饥荒的影响不是很大,不少逃难的饥民从陕西或河南远道而来,石远举开仓放粮,熬粥送饭,不少人都受到了接济,有些人还落户此地,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一时间,在逢集日时,城下河滩边的街道上时常多了一些陕西、河南人的口音。

孩子们在渐渐成长。

耀武和石海林经常早起跟石刚练功学武,然后和耀文、石海娟到城外鼓楼寺的高级小学上学,小学的国文和历史由秦先生亲自授课,耀武特别喜欢。

社会渐渐安定下来,石远举也带人开始到兰州、临洮、岷县等地打理生意。

又是一年春华时。

洮河里的桃花鱼顺流而上,沿着倒流河水一直到源头紫沟峡去产卵,这时候是耀武们最高兴的季节。下午放学后,他和伙伴们可以带上稍大点的尖底的箭竹篾条背篓,再带一枝长杆子,只要到有漩涡的河湾里打上几背篓,或者用蚯蚓做饵料下上几钩,就会有胳膊粗的洮河大鲤鱼被打上来,这时候是他们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

春天匆匆而去,夏天紧接着春天的尾巴,灿烂而至,转眼到了农历四月十六,景古地区传统的庙会日子。

这一天,方圆三十里内的很多人家会早早地携儿带女,有人为烧香还愿,有人为看戏散心,有人为走亲访友,有人为谈情说爱,有人为娱乐休闲。

今年的杨木匠和大儿子决定在家里要好好过一个四月十六,所以在二月里种上庄稼以后,只在藏区待了一个月,就在四月初十那天匆匆赶回。

四月十五那天,杨木匠和女人、儿子们早早起来就忙活开了。大人有大人的活,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活,人人参与。杨木匠和大儿子耀华宰了五只鸡,又杀了一头羊,女人从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很多蔬菜回来,耀武和耀文负责把自家产的蔬菜帮阿妈洗干净,然后放在筛子里困干水分,耀武看见阿妈擀了好几拨面,都切成了宽细不一的面条,晾在案板上,用白石布盖住了,给耀文一说,把他们两个馋的直流口水。

今天家里要来几个重要的朋友。

三年来,石生一直过着灰溜溜的生活,一是自己的作为让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二是石远举的管教。他心里充满了怨恨,只是没有轻易显露出来,他信奉一句话,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他看来那些欠了自己的,到时候,你们都得给我还回来。

四月十五这天,石远举将要从兰州赶回,捎信的人回来说,他们昨天已经到了临洮,今早将连夜赶路,估计车马今早十一点会到当铺。

早上十点,石生带了张海生等人出城,到旧城下当铺等候。

今年的四月十五就已经热闹非凡,从景古新城城下到旧城城下的杨家河滩到处摊贩云集,帐房林立。从旧城下的秦家河起到新城下的庙滩滩背后,行人更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街道上见到熟人时的笑语吟吟和见到稀罕物件时的惊叹声,还有小贩们的叫卖声夹杂在一起,响成一片。

人们在大乱之后,互相打听着亲情禄故们的死活安危,庆幸着活着的人们的命运。

他们等到了十二点还不见石老爷回来,就有点等不住了。

几个人就到路边的馆子里吃了早饭,要了些酒喝开了。一开酒戒,石生就把持不住了,只喝得酒气上头,让酒掌控了自己,才离开馆子而去。

人常说酒入圣心,化为仁义。今天酒入石生心,却激起了他无限的不满,他有气没处撒,只得骂骂咧咧的,路人见他,都绕他而走,张海生等人也不敢劝他。一行几人,继续来到当铺门前等待,没有等来石远举。

几个骑马人从秦家河边走边说,缓缓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汉子,年龄约莫三十岁,骑一匹黑马,身形伟岸,头发稍微卷曲,脸色黑红,显然是久经高原日晒的缘故。细看那人发现他身着一件袖子宽长,衣领、襟边、袖口、下摆以细毛皮和氆氇镶边修饰的黑色藏袍,很有气势。

因为天气热,穿着白衬衣的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藏袍的两只袖子吊挂在两边,藏袍围着腰,恰好把怀里拥着的那个 眼睛明亮身穿藏袍的小男孩包住,只露出了头。

小孩子约莫六七岁的光景,乌黑的头发是天然的小波浪卷,脑后扎着一根小辫子。坐在马上,他下意识地摸着父亲的腰刀刀把,黑红脸蛋上的大眼睛却时不时好奇地向四周看着,兴奋地和父亲说着,感觉一切对自己都那么新鲜。

特别惊艳的是后面一匹体健身长的枣红马。

马上端坐一位身材修长拥着小姑娘的华丽妇人。只见这妇人二十四五的样子,身着一蓝绿色绸缎为面,水獭皮镶边的圆领藏式长礼袍,碎小辫子盘绕,头饰红珊瑚和绿松石,其余乌发梳成一根大辫子垂于脑后,这个妇人不同于父亲和儿子,面容俊俏,脸色白润,眼如秋水,却又内敛含蓄,在春风中,勒马缓缓而来。

她怀里坐着的小女孩明显比小男孩要大两三岁的样子。梳着众多小辫子的小姑娘也头饰绿松石,身着一件红色缎面,袖口饰以绿色丝绸,洁白的羊羔皮围领的修长藏袍。令人称奇的是虽然来自高原,但小姑娘也是面如白玉,明目皓齿,沉静稳重,性格与小男孩又有所不同。

四个骑马的随从,跟随其后,只腰配短刀,都没有带枪。

石生看到此,口眼歪斜,连心思也斜了。

酒壮色胆的他,径直走过去,绕过黑马,直奔枣红马,一把拉住了马缰绳,弯着腰对着马上的母女就嘿嘿嘿的坏笑开了,马匹已经有些受惊,但尚算安静,他只看着小女孩的母亲酒气冲天地说话:

“哪里来的小娘子,来,下马,陪阿哥喝一杯!阿哥不会亏待你的!”

跟前的张海生等人哈哈哈大笑、

小女孩闻着酒气,露出了一副嫌恶的样子,只想躲的远远的,但人家拉着缰绳。

看到是一个酒醉汉,妇人也没在意,看了看前面的儿子和丈夫,她略微讥讽地笑着用汉话说道:

“汉家阿哥,你陪酒的人多得是,想喝酒回家找你媳妇陪去,我们还有事情呢?就不陪你了!”惹得四个随从和张海生等人都笑了。

石生感觉折了大面子,脸上一下子挂不住了。

妇人想抽回缰绳前行,缰绳却被攥紧在石生手里,两人一拉一拽,马受惊了,嘶鸣一声,往边上一闪,差点把母女二人摔下马来。

夫人花容失色,小姑娘一声尖叫,引得黑马上的人回头张望。

不待父亲发话,小男孩从父亲的怀里抽身出来,已腰刀在手,跳下了黑马,快步来到了石生面前,气冲冲地一把推开石生,眼里喷火只瞪石生大喊道:

“不许欺负我阿妈和姐姐!”

“花儿旦,住手!”

黑马上的男人喝住了小男孩,下马伸出了手笑着对石生说道:“朋友,有什么话你对我说,我叫贡布。”

“去你妈的,连你们也欺负我,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我就跟你的女人说,怎么啦!你不服是吗?”石生一把打开了贡布的手,蛮狠地说道,纯粹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黑马男人和妇人涨红了脸,四个别短刀的随从也看得牙根痒痒的,围了过来。

石生拔出了短枪,打开了机头,大吼道:“谁上来,老子火了谁,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朋友,我们不想惹事,我们只是到景古来烧香拜佛,拜访朋友的,希望你不要为难,汉家不是经常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吗?你一抬手,我们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

贡布耐着性子说道。

“你说方便就方便!好,今天你的女人只要陪我喝一杯酒,什么都好说,我送你们到你朋友家!”石生得寸进尺,刁钻地说道。

“你休想!”贡布勃然大怒,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在公然挑战古马滩草原头人的尊严。一双儿女在看,四个下人在看,这个时候他再不站出来保护他的女人,将颜面无存,被人一辈子耻笑。

“吆呵,给哥哥玩硬的?我就喜欢,看我怎么收拾你!”石生撸胳膊卷袖子,对着贡布虎了上去,但被贡布的四个随从冷峻上前像一堵冰墙一样给隔开了,卷头发的小男孩也握紧了拳头。

见此,石生的手下张海生之流也虎了上去。

马上的母女吓坏了,大人花容失色,小姑娘连吓带气,呜呜的哭开了,嘴里还屋里哇啦地说着一些话,让人听不懂,她很担心父亲和弟弟。

“欺负女人和外乡人,你算什么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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