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肺部叩诊音是查体时候很重要的一项指标。
正常人?在叩击胸部的时候,肺部产生的声音应该是很清晰响亮的,就像是敲击空心的木板一般,不会有杂音。如果?出现了?一些炎症或者是实质性的病变,那声音会“变浊”甚至是“变实”。
声音的不同代表着?的就是肺部病变情况的不同。
符离的肺部声音却很奇特。
他的右肺听起?来是正常的清音,或者是介于清音和“浊音”之间的这样一种状态。说明在这一项指标上,他的左肺是健康的,或者说问题不大。
但是他的左肺,听上去却是完完全全的“实音”。
说他的左肺不见了?当然是夸张。但就好像他左肺中似乎已经没有空气了?,所有的肺部组织都因为某种原因已经增生加厚或者是硬化了?。
他的左肺“消失”了?。
徐清麦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是肺结节?肿瘤占据了?他的整个肺部?
可若是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必然也会伴随着?其他的并?发症,甚至早就有可能扩散到了?其他的器官,符离不会存活到现在。而她现在看符离,除了?呼吸急促喘不上气,无法躺卧无法活动?之外,似乎就没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其他病症。
义成公主见她陷入到了?沉思之中,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如何?符离的病可能治?”
徐清麦凝重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他的体内脏器势必出现了?某种不好的变化,但现在我还说不准这种变化是从何而来,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义成公主的身形有些摇晃。
请来天下闻名的神医也没有用吗?
还是说……
义成公主拧起?眉头:“徐太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恨我用这种手?段将你?绑到草原来。不过?这一切符离都是不知情的,他是无辜的……”
徐清麦打断她:“可贺敦多虑了?。对我来说,我并?非不愿意治,而是治起?来的确是很有难度。”
“义成,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旁的萧皇后责备道,她含笑?看着?徐清麦,“徐太医只是说治起?来很有难度,但是并?没有说不能治。徐太医,我说的可正确?”
徐清麦对她笑?了?笑?。
她现在的确对符离这个病例很感兴趣。
义成公主似乎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她看向徐清麦:“徐太医,只要能治我儿,不管是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若是没有符离,那她的半生前途便也肉眼可见的会黯淡了?。习惯了?高居人?上而且还野心勃勃的义成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徐清麦点点头:“可贺敦有这样的觉悟我就放心了?。要救治符离,我需要大量的财物。”
要知道符离的体内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做个CT,那只能用之前给平阳长公主扫描的法子,用大量的古董和财物去换取积分?了?。
这个法子耗费颇大,至今徐清麦还没用过?一次。
不过?义成公主贵为突厥的可贺敦,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不要金银财宝,要绝版的金石古物和书籍古籍,或者是特别精致的手?工艺品也可。”她直截了?当的提要求。比起?纯粹的金银,系统显然更偏好这些可以补全它?的历史拼图的东西?以及代表了?某个时期人?类顶级技艺的艺术品。
每个神医都有自己独特的癖好,义成公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口应承下来:“好,三天内它?们就会送到你?的面?前。”
徐清麦露出礼貌的微笑?。
做CT只能让她知道符离体内的情况,可不代表三天后她就能给符离做手?术。手?术器械怎么办?全部在长安,只能临时召铁匠打。就算有了?器械,还有手?术室的问题。
当然,这些都能解决,可最关键的是,这想必不是什?么小手?术,那势必要助手?。
可她的助手?们,此刻估计都在军营里当军医呢。
要做手?术,最好的选择是去长安。
不过?这些她也不会傻到直接就当着?义成的面?全都说出来,她要是恼羞成怒直接将自己下狱甚至是砍一刀过?来怎么办?只能先拖着?了?,能拖多久是多久,拖到唐军大破突厥。
她怜悯地看了?坐在床上骨瘦如柴的符离一眼,只希望这孩子命大,能拖到那一天的到来。
徐清麦婉拒了义成公主要为她接风的安排,言道自己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义成倒也没为难她,亲自送她去了?住所,安排了侍女后便匆匆回到了?符离的院子。
云中城的王宫并?不大,此刻住的人?也不多。
萧皇后亲切的对徐清麦道:“云中王宫也就住了?我和符离,现在你?来了?,总算是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了?。”
尤其她还是从中原来的。
萧皇后的眼神有些惆怅,看向徐清麦的眼神更加慈和了?。
徐清麦这才知道,义成公主平日随劼利可汗住在他的牙帐,而杨政道自有自己的府邸。草原人?不拘束规矩,萧皇后在孙儿的府邸里住不惯,便还是住在云中王宫。
徐清麦对萧皇后的印象还蛮好的,微微笑:“皇后不嫌弃我吵闹的话。”
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在长安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正是宋国公萧瑀,我们两家来往甚密。”
萧瑀经常来周宅蹭吃蹭喝,有的时候还带着?他的好基友欧阳询。他与自己的这位皇后姐姐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徐清麦在初看到萧皇后的时候就觉得她无比的眼熟。
“萧瑀啊……”萧皇后的眼神一下子恍惚了?起?来。
她低垂下眼,待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却已经有了?薄薄的泪光:“八弟他身体可好?”
她有许多的弟弟,但她早早的入宫,与其他的弟弟并?不算亲厚。唯有这个八弟,因杨广极喜爱他,从他还是晋王时起?就经常将他带在身边,所以感情非同一般。
只是后来世事无常,八弟与陛下反目,投了?李渊……
萧皇后从往事中惊醒了?过?来,失笑?摇头道:“老了?,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往。”
徐清麦温言道:“宋国公也是如此,与我等一起?闲聊之时经常会提到您。他身体健朗,陛下对他也极为看重,只是宋国公为人?刚直,常常会与陛下吵架。”
短短三年,已经罢过?一次相了?。
萧皇后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八弟就是这样,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幅老样子。”
她看向徐清麦,可徐清麦总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向那看不见的远方,那里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是她魂牵梦萦的故土。
……
周自衡在云中城外与返程朝着?襄城进?发的阿史那社尔猝不及防的会面?了?。
一路以来,他们都会特意避开突厥军队。幸运的是,他们还未遇到过?突厥小部队,大多就是一些几?十骑的小股骑兵。周自衡伪装成带了?精锐护卫的商队主,主动?送上一些稀奇好物,对方看在礼物的份上,同时也掂量掂量双方力?量,便会自觉的露出友好的一面?。
如果?是遇到人?多的,那就远远地避开,这也是在西?域与中原一带跑商的人?的生存法则。
他们是在前一日发现阿史那社尔的骑兵队的,李崇义上前探路,返回来说前面?有几?百人?的骑兵队驻扎,最好是离得远一些,等那些人?启程后再跟上去。
周自衡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他们这一行如果?在这时候遭遇突厥的主力?会是什?么下场,便选了?地方远远地也扎营下来。李崇义安排了?人?充当探哨时刻注意那边的消息。
深夜,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告:“他们似乎是处置了?什?么人?,将尸体抛到远处去了?。四五具尸体哩。”
李崇义皱起?眉:“怎的快到云中城了?,却在此时来处置人??”
难道是犯了?什?么军法?
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戒,觉得前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便让大家全部都打起?精神来,遇到不对赶紧撤。
到了?凌晨时,李崇义早早起?来与下半夜的护卫换岗,却看到周自衡也早起?了?,披着?外衫在帐篷外注视着?云中城的方向,头发上已经满是朦胧一层雾水。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自衡一叹:“已经到了?云中城了?。”
如果?还是找不到徐清麦,那他只能带着?人?马返回到朔县一带去找李靖了?。这一夜他都没睡。
李崇义翻身上马,对他招招手?:“走,随我去巡视一下四周?”
他得给周自衡找点事做。
周自衡也随着?他上了?马。两人?带着?两个金吾卫并?没有疾驰,怕引起?远处骑兵们的注意,只是悄无声息的在周围巡视一圈。
半路上,李崇义想起?昨日金吾卫的消息,便问:“那几?具尸体丢在哪儿了??”
护卫指了?个大概的方向。
“走,我们看看去。”
周自衡问他:“怎么?”
李崇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老觉得有哪儿不对。”
周自衡:“那就相信自己的直觉,去看看吧。”
四人?静悄悄地去看到了?丢弃尸体的地方,却发现尸体是三男一女,已然死得透透的了?。
“女人??”周自衡眉头紧锁。
他和李崇义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蹊跷。怎么骑兵队里会有个女人?,而且还被处置了??而且这女子的穿着?就是突厥人?,看上去也绝非那等被掳来的女子。
这时候,金吾卫中有一人?瞳孔睁大,喊了?出来:“我认得他们!就是灵州城中跑出去的那些人?!”
周自衡倏地回头,声音暗哑:“你?确定?”
“我确定!这女的我和打过?一个照面?。”
马蹄疾卷,瞬间在草原上掀起?了?一阵急风。
驻营地里,李崇义将周自衡制住,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现在追上去有多么危险吗?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你?根本不清楚,别人?没救出来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崇义,你?放开我!”周自衡挣扎了?一下,愣是没有挣脱他的钳制,他原本愤怒的情绪在环视了?一下周围正看过?来的十几?个金吾卫的时候,一下子变得冷静了?下来,声音也变低了?:“放开我,我知道利害。”
这些郎君们没必要跟着?他去送死,他们最小的才刚二十岁不到呢。
李崇义将信将疑的放开了?他。
周自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拿上箭袋和佩刀,对李崇义和众金吾卫道:“诸位能陪我到这里,不胜感激。接下来的事情太过?危险,我一个人?去足矣,你?们都回去吧。”
他本来想好了?撤到朔县,可是看到那几?具尸体后却无法冷静了?。谁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徐清麦会不会有危险?
不确定的话他根本无法安然后退。
李崇义咒骂一句,将马鞭往地上狠狠一甩,刚想说什?么,却听得一阵如潮水一般的马蹄声传来。
“不好,是骑兵!”金吾卫脸色突变,“他们折返了?!”
几?百骑出现在天际线上,声音震天,不过?须臾就到了?他们的身边。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
来的正是奉命返回的阿史那社尔和他的骑兵们。
“什?么人??”
“回军爷,我们是要去长安贩货的商人?……”周自衡低垂下头,然后听到对方疑惑的声音:
“周十三郎?!”
他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社尔高高坐在马上,眼神中有着?一丝了?然一丝惆怅,片刻后才轻轻一笑?,似乎整个人?都释然了?。
他感叹道:
“果?然如她所说,你?会追随着?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