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裘熙是越州屯的一名掌固。
他原本在越州屯里并不起眼?,没有出色的家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长袖善舞,圆滑处世。他沉默寡言,只知?道埋首干活。久而久之,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活计就?全都推给?了他。裘熙往往也没有任何怨言。
包括几?个月前去江宁县新来的寺丞那?儿“培训进修”,大家都不想?去,于是又成了他的活儿。
“我不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走了,家里都没个男人了。”
“我也去不了,大夫说了我要静养。”
屯正?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裘熙的身?上。
裘熙结结巴巴道:“屯,屯正?,那?,那?我去吧。”
是的,裘熙稍微有点结巴。这也是大家为什么内心深处都隐隐有些看不起他甚至会暗暗嘲讽他。
就?好?比这次的进修名额,他们真的是因为家中有事?或者身?上有病才拒绝的吗?当然不是,不过是暗自觉得这名额过去就?是吃苦受累的,偷懒罢了。
他们私底下讨论: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过去了肯定要下田,风吹日晒的,这得多?累啊,我是不愿意去的。”
“累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我等仕途也没什么好?处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好?处是有的,只不过在下觉得风险太大了。这江南道的屯田耕作了多?少年了,每年的收成大差不差,难不成他还能种出什么花来不成?成了,自然会有益处,但若是不成,这苦可就?白受了。”
“正?是。周寺丞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掌控了整个江南道的屯田,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江南各处地势与?环境均不同,怕是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就?算是成了,难不成还能把我等调到长安去不成?还不是在屯署里好?好?的当差。”
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江南之地挺好?的,何必去长安受背井离乡之苦?”
“再者,这周寺丞自己都还没坐稳位置,谁知?道……”
“慎言,慎言。”
总之,大家或是对周自衡的这项计划并不怎么看好?,或是觉得收益与?自己所受的苦累并不成正?比,对此兴趣缺缺。这桩差事?便这样落在了裘熙的头上。
裘熙虽然应下了,但一开始心里也不是太情愿的。别?人有家小,他也有家小,而且谁知?道去了江宁县会是什么光景?好?在,尚年轻还有点心气儿的屯正?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你尽管去,这位周寺丞是有本事?的人,你能学到多?少算多?少,随时用书?信和屯署里沟通。”
屯正?是世家出身?,有长安的关系,对于新来的这位周寺丞在长安做下来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在他看来,跟紧周寺丞的脚步或许是条不错的路子。且,周寺丞可是握有人事?任免权的!他的眼?神自然不会关注到下面的主簿、掌固们,但自己这个屯正?势必是在他那?儿挂了号的。
所以,必须全力?配合!
至于裘熙,他受到同僚们的轻视,但是在上官眼?中却是老?实勤奋的人,没有上官不喜欢用这样的下属。所以,屯正?本来就?觉得派他去最好?。
其他的那?些人,哪像个会干活的?可别?到时候在周寺丞面前出洋相!
就?这样,裘熙在江宁县跟着周自衡学习各种先进的农作经验,每三天就?写书?信回到越州屯。越州屯的屯正?也是个狠人,既然打?算投到周自衡麾下,就?全力?配合。
他原本直接打?算让越州屯所有的小屯都按照周自衡的法子来种,结果裘熙刚好?在江宁县,他是越州屯真正?干活的人,怎么想?都觉得有哪儿不对,立刻汇报给?了周自衡。
周自衡气得直接把那?份书?信给?摔到了桌子上:“他这是瞎胡闹!越州屯多?大?下辖泉、台、建、括等六州!每个地方的土壤、地势和水文环境都不一样,他这想?都不想?的就?打?算照搬?”
简直都要气笑了,这是比他还敢呐!
就?连周自衡自己都是很谨慎的,他只打?算先从相邻的那?一片,也就?是后世的江苏中、南部以及浙北开始改造,结果他属下的这些屯正?们连脑子都不动,就?打?算□□了!这要是出了什么漏子,今年江南道的收成别?说超过往年,恐怕都还得倒退!
周自衡也是通过这件事?意识到了自己在管理上的漏洞,他立刻发文给?江南道其他地方的小屯,勒令他们禁止全部跟风,但可以挑选与?江东一带环境类似的小屯来做个试验田。至于其他地方,有些方法可以用,比如浸种之类,但有些方法暂行观望。
关键是,要和润州这边保持紧密联系。
这封公文被他唤了驿马,标了紧急,快马加鞭送到各屯。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痛恨如今的交通环境,时效实在是太慢了!
越州屯的屯正?本来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结果被撅了回来,闹了个灰头土脸。但这也让他更重视身?在江宁县的裘熙。而原本那?些不愿意去的主簿与?掌固们,这下也回过神来了。
屯正?如此重视,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可惜,已经晚了。
再说裘熙,他去了江宁县之后便编进了那?个培训班中。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竟然不仅仅只是充当了一个传令兵的角色——学习如何种地自然是重心,但周寺丞还会让他们学着如何处理遇到的各种问题,不仅仅是种地,还有如何组织屯户们挖水渠、如何合理组织和分配劳动力?等等等等……
裘熙觉得自己这一趟真的学到了很多?。
在离开江宁县的时候,周寺丞请他们在自家吃了一顿饭为他们饯行。
裘熙永远记得他当时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回去后好?好?干,在我这里历练过的,如果只是满足于当一个小兵,那?未免有点浪费这几?个月的辰光!”
裘熙这时候站在仓库前,看着站在屯正?身?边越州都督府的长史,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开始耐心等待待会儿的结果。
但其他的掌固们却没他现在这般平静,他们已经在之前后悔过一波,现在又没控制住自己羡慕的小眼?神,不住地往那?边扫过去。
“为何阮长史也会来?”
“你没听说?据说朝廷下旨了,江南道的当地主官都要配合周寺丞,不仅仅是屯田,民田也就?要逐步跟进。”
“!!!裘熙这小子这下可真是撞大运了啊!”
“你说当时怎么就?轮着他了呢?”
他们似乎忘了在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嫌弃这个征召。
在一片混杂着酸意的窃窃私语中,负责过秤的掌固们开始称重了,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从他们的嘴中报了出来:
“余大郎,六十七亩,一共一百四?十石八斗,亩产两石一!”
“彭老?六,八十九亩,一共两百零四?石七斗,亩产两石三!”
“惠娘,三十四?亩,一共八十八石四?斗,亩产两石六!”
惠娘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不停的在绞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目前为止亩产最高的人。旁边的屯户们也都在恭喜她:
“恭喜你啊,惠娘!”
“恭喜恭喜。”
他们没有一个人质疑惠娘,毕竟只要看到她被晒到黝黑发红的脸,骨节粗大还长着老?茧的手脚以及被压弯的肩膀就?知?道她平时有多?辛苦。
惠娘高兴到热泪盈眶。
的确是辛苦,但过往也辛苦却从来没有这么高的收获。她记得同样的亩数,自己去年收成是五十四?石!整整多?了三十多?石!
越州屯的屯正?和屯户们一样笑得合不拢嘴,他拍了拍身?边裘熙的肩膀:
“干得好?!”
裘熙这几?个月在培训班里待着,眼?界开阔不少,感觉自己脑子都好?使了,立刻谦虚道:“这些都多?亏了屯正?,若不是屯正?支持,也不会有这样的成绩。”
屯正?十分愉悦:“多?亏你脑袋瓜聪明,将周寺丞的方法学了来,又及时传信回来。”
其余听着的掌固们:???
……他脑袋瓜聪明?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都督府的长史十分和蔼可亲的对裘熙道:
“裘熙是吧?日后恐怕你得要跟在我身?后跟一段时间了。都督可是交代了,接下来要重视越州百姓们的耕作。我看呐,咱们越州明年收成几?何,就?要靠你们咯。”
除了裘熙,其余几?州的屯也有派人去周自衡那?儿。
这些人,日后就?是都督府和司农寺,当然主要是周寺丞那?边联系的通道。
裘熙全身?如电流通过一般,他大声道:“是!卑职领命!”
江宁县。
东山渡的镇子上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夏收的工作。
镇子上有一块大的晒谷场,村民们将稻子收上来之后就?铺在这里晒。天气炎热,艳阳高悬,正?是晒谷子的好?时候。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让人看了之后油然升起一片愉悦之心。
这些都是粮食!
晒谷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派人盯着,一是防贼人一是防老?鼠等,直接在旁边打?个地铺睡。这个差事?其实不比收稻子轻松,日头毒辣,每次都得要晒掉一层皮才行。
所以往往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连原本丰收的喜悦都要打?个折扣。
但今年,大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甚至到了收尾时,心情更加亢奋了。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把自家的稻子收回去,然后过秤称重,想?看看到底收了多?少。
比起屯户们,百姓们相对都比较低调。
在东山渡的一户人家院子里,一家几?口都在用热烈的几?乎可以将物体灼烧出洞来的视线紧盯着男人手中的秤。
他们没有太专业的工具,只能自个儿慢慢量。
“多?少?”家中的主妇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娘,你别?急,我这还在慢慢算呢。”家中的大儿子正?在一脸紧张地打?着算盘,忍不住埋怨掉,“您这一说话,我又忘了算到哪儿了!”
主妇柳眉倒竖,本想?要发个火,但想?到自己这大儿子如今身?负重任,只能把火气给?憋了回来。
算了算了,别?给?他太多?压力?,这小子估计算术也没怎么学好?……
又过了一刻钟,称重的男人的和算术的大儿子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抹了一把汗,看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粮食,顿时觉得身?上不累了,犹如吃了仙丹。
少年人的算盘打?得飞快,噼里啪啦,这下也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多?少?”
“很多?,比我想?象得还要多?!”少年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抬起头,眼?睛亮闪闪,“阿耶,阿娘,今年总共收了八十四?石!亩产都有两石八斗!”
他原本以为能达到七十石左右就?不错了,没想?到直接蹿到了八十四?石!
男人和妻子还有家中其他人都兴奋到茫然,喃喃道:“八十四?石啊……八十四?石啊!”
他们家三十亩地,原先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最多?也就?收过六十石左右,而在一些年景不好?的时候也就?四?五十石,遇到灾年那?就?更别?提了。
什么时候见过八十石这样的数字?!
男人叫王大力?,世代都居住在东山渡,家里有三十亩地永业田用来种地,八十亩口分田用来种一些榆树桑树等。原本这算得上是个不错的数字,但是他家主要劳动力?就?只有他和他妻子,剩下的不是孩子就?是老?人,所以口分田基本顾不太上,而三十亩永业田几?乎就?是他家大部分的粮食来源。
还没从各种情绪中醒过来,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阵呜咽声。转头看过去,却是妻子正?在哭。
“要是……要是之前有八十石,阿五就?不会死了。”女人捂着脸,泪水不断从手指缝隙里流出来。
王大力?眼?睛一热。
阿五,他们排行第五的孩子,他那?么聪明,而且那?么乖巧。可在前几?年的战乱里,因为没有足够的吃食,活生生地饿死了。
在那?时候,一个创造不了任何价值的婴儿的需求是被排到最后的。
那?么过年过去,他还记得自己为了不让其他人将阿五的尸首抢走当做口粮,亲自带着他去了山林深处,将他埋得深深的。可后来,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他只能无力?地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轻轻道:“都过去了,现在咱们有八十石粮了!再也不会饿死谁了。”
而且因为新皇登基,今年的税赋有减免,所以这八十石粮他们家就?能留下一大半。听说,以后赋税也不会再加重了,真好?啊!
他们的小女儿吮吸着手指,看着那?堆金灿灿的粮食,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阿耶,今年大丰收,要不我们去买两斤肉来吃吧。”
“对啊,阿耶,咱们也拿一点去磨坊里磨成白面吧,”另外一个孩子说着就?吞了口口水,“家里好?久都没吃过白面了。”
王大力?妻子也点点头:“对,咱们去磨点白面,我瞧着磨坊里磨出来的白面比咱们之前自己磨的要好?多?了,又白又细。”
王大力?看了看妻子也看了看孩子们,露出笑容:“行,去买肉!也去磨面!”
他们家也该要好?好?的松快几?天了。
孩子们都纷纷发出欢呼声。
到了睡觉的时候,夫妻俩还在絮叨着家里的这一摊子事?。
“待到那?些桑叶卖了后,我看给?你们也扯两尺布来,你看看大丫和二丫,快要说亲的人了都没个过得去的衣裳。”王大力?妻子说着都有些心疼。
“要得。”王大力?顿首,又觉得有些后悔和遗憾,“要是当时跟着周寺丞那?边做,说不定还能攒下一笔钱来。”
看看镇上其他人家,去周寺丞那?边和手工作坊那?边做零工,很多?人都翻新了家中的房屋,看上去崭新气派,而且家中人也都换上了新衣。更有些聪明的,在渡口那?边做点小买卖,收入也都不错。
王大力?的妻子叹了口气:“这都是命,你就?别?想?了。”
去年和今年初他们疯狂做活的那?一阵儿,正?好?王大力?的老?母亲病重,两个人都走不开,所以没赶上趟。孝顺父母天经地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又道:“现在有个事?儿我倒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看怎么办才好??”
王大力?:“你说。”
“陆家的手工作坊这段时间又在开始招人了。我想?着要不要过去,工钱还不错。”
王大力?立刻坐起身?来:“去啊,当然去!”
他妻子皱眉:“可是,周寺丞不是说今年要种双季稻吗?”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一条思路就?是,跟着周寺丞走!要知?道,今年他们是全程照着周寺丞的方法来种田——隔段时间就?跑一次甲字屯,好?在甲字屯的人也不藏着掖着——学足了每一步,这才有了现在的收成。
那?周寺丞说要种双季稻,他们自然也要跟上。
听甲字屯那?边说,要赶在立秋之前就?播种完,也就?是说他们最多?休息个一旬左右就?要开始翻耕水田,然后育秧。
王大力?摇摇头:“没得一旬休息。”
他妻子疑惑地看着他:“???”
“衙门出召集令了,说是要在上游修建陂塘,愿意的人可以去报名,只要超过二十天就?可以抵正?役。”
女人有些忧愁地皱起了眉:“徭役啊……”
江南一带的人经历过隋末后,实在是对这个词有点怕了,听了都觉得惊惧。
“这次却是不同。”王大力?神色倒是挺轻松,“听说这次徭役是周寺丞组织的,不仅管饭,而且还有工钱拿。”
所以他想?去。而且既然是周寺丞组织的,那?想?必建成这个陂塘之后,对农事?必然大有裨益。这样的活儿,自然要去的,不然到时候没去的人,恐怕用起水来都会被别?人笑话。
“那?,人手安排不过来啊。”
夫妻俩深深叹了口气,他家就?是人口太少了。
这时候,睡在隔壁的大儿子忽然咳嗽了一声,出声道:“阿耶,阿娘,我回来帮一段时间忙吧。”
门口出现了一排小脑袋:“我们也可以帮上忙的。”
竹屋子,本来就?不怎么隔音。
少年急急道:“我回来带着弟弟妹妹去翻田,多?花一点时间,肯定能干完。阿娘就?去手工坊里做活,阿耶就?去修陂塘,这样都不耽搁。请一个月的假,东家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就?算是他不肯,以后再找这样的活儿也不难。”
他在东山渡的一家食肆里帮忙,顺便学点算盘。
王大力?和妻子对望一眼?,现在东山渡机会多?得是,这样的活计的确不难找。而且现在有了水车和江东犁,田地之间的沟渠阡陌也都连起来了,其实干起活来比以前要轻松很多?。
“行,那?就?这样。”王大力?一咬牙,“实在不行,咱们就?去租一头牛来。”
“要是晚稻也成功了,那?等到过年,娘给?你们每人做一身?新衣裳!”
“嗯!”
“太好?了!”
孩子们发出雀跃的笑声。
如王大力?这样的人家,在东山渡再普通不过。在无数的瓦屋、竹屋里,都闪过了类似的对话与?一阵阵的笑声。
贞观元年的夏季,显然给?江宁县的百姓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第一次在收完早稻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晒田、翻田准备种晚稻,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去服徭役,给?这一带修建陂塘。甚至因为工地上的饭菜太好?吃,而干劲十足,原本只打?算来两天帮帮忙的人也都留了下来。
“这蒸饼也太好?吃了!”
“这叫包子,据说是寺丞家里的厨子教着这边做的。”
“包子?可真好?吃!”
有人拿着手上微微黄的大包子,狠狠咬了一口。里面是被剁碎的雪菜,还混合了一丁儿肉沫,一口咬下去还能感受到里面的油脂香气。
工地上真舍得放油!据说都是从周寺丞家的榨油坊出来的。
今年,他也打?算多?种几?亩芸薹。
从没想?到雪菜原来也这么好?吃。而且偶尔还能吃到白面饼子,香甜可口,在家都舍不得吃那?么好?的米面。工地上还提供一种特殊的酱,叫辣椒酱,是用寺丞家里产的辣椒做的,很多?人在周家园子里都见过。
辣椒酱配上白面饼子,简直是难得的美味!
总之,虽然劳役非常累,经常是从早到晚不得停歇,但大家却出奇一致的没有偷懒,以至于这个陂塘的修建速度快到超出了预期。
连周自衡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他刚正?在润州屯署里查看从各地送过来的收成数字。
“这是怎么回事??”周自衡皱着眉指着表格上的一行,“洪州的收成怎么比去年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