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踏雪归

春来踏雪归

作者:文字爱好者3

其他类型6 万汉字|37 英文 连载

最新章节:第十五章 后记 隐藏的虐点2个月前

可怜的小瞎子遇到万花丛中过的攻。你的面容似春日融暖的柳絮还是冬日浅阳的光韵我已然记忆不清只是在一汪爱意里不计后果的沉沦

  • 章节试读:第十章

第十章

  丽姨对那段往事的叙述,阮杨对着墓地的絮絮叨叨,秦易在归去的路途中拼凑完整的故事。

  丽姨说,阮杨孕期胎息不稳,日日汤药为伴,致使脾胃虚弱,孕吐一日比一日严重,加之四祥天气炎热,怀胎至六月,除了大量饮水,阮杨根本无法进食,迅速骨瘦形销,大夫叮嘱需卧床不宜走动。

  偏偏祸不单行,出了一桩事。

  ——宝宝,爹亲怀你哥哥的时候,爹亲可受罪了,肚子突然就鼓起来,顶得我烧心,慢慢他也会踹我,他一踹我,我就高兴,招呼你父亲来摸摸,父亲摸起来,你哥哥就不动了,调皮的呢。

  ——宝宝,你也一样的,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你一动,我也高兴,只不过你父亲那时候都没有来过,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你来过。

  ——他还没来得及知道,你又离开爹亲了,爹亲就不想告诉你父亲了,因为他肯定会跟我一样难过。没关系的,宝宝,不要失望,爹亲会在这里陪你,加倍疼你。

  阮杨温柔地抚摸着掌心底下的厚土,神情犹如抚摸着尚在腹中的孩儿。昨夜的画面撞入秦易的眼中,即便是丽姨今日告知这段往事,秦易根本无法从阮杨的目光中,追寻到一丝怨恨,他追寻到的,仅有阮杨身下笼罩的那抹影子藏着的孤寂。

  “四祥不比青城秦府守卫森严,谁也没想到,朝堂上与老爷政党不合之人,派人明目张胆潜入四祥府内,下毒刺杀老爷唯一的嫡子,为了彻底斩草除根,在府邸四周埋下火药。”丽姨想起那时的情景依然后怕,惋惜道,“四祥府内下人仅有几名,我与小远到药店给阮杨抓药,恰好躲过这一段劫难,其余下人被害,而阮杨自怀胎起气血两虚,终日在府内歇息,自然难逃一劫。”

  “中间的这个经历,我也是听回来的,老爷夫人都不许我们外传,你暂且听听,切勿外传。”

  据说,当时是阮杨先吃下的饭食。阮杨孕期体质敏感,排斥反应敏锐,咽下去的瞬间,朱红喷涌出喉头,阮杨慌乱无措地按住胸口,喊了一声疼,趴在桌子上捂住嘴唇,秦砚递上惯常孕吐常备的痰盂,血液凶猛,从指缝里溢出来,瞬间浸染素雅的桌布,滴落在地板。

  ——我记得,我应该吃了一口菜叶子。是什么菜叶子,我记不清了。但是吃下去以后,肚子很痛,胸口很热,整个身体都很热,喉咙又疼又痒,咳了一声,我的掌心都是血,但我来不及思考,因为我全身都在疼,就跟被火烧一样,又疼又辣,你父亲碰一碰我,都疼的要命。

  秦砚大惊失色,将阮杨搂在怀里,轻拍阮杨通红的脸颊,紧张道,你怎么了?来人!唤大夫,快!

  ——你父亲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出来,一说话,血就往外冒,他搂我搂的很紧,我又更疼了,我记得我拽住他的手,蹭的他衣裳上都是血,又想起他说血会带来晦气,但我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阮杨丧失气力,捂住疼痛不止的肚腹,砚哥,不能吃,好痛。

  ——我趁自己还清醒,跟他说,这个菜一定不能吃,会很痛。

  秦砚喊了好几声,都没唤来下人,于是将阮杨打横抱起,准备送去医馆,未想惊魂未定,风波再起。

  ——你父亲将我抱在怀里,我疼得浑身发抖,却有两个蒙脸的人拿着刀挡在门口,你父亲将我放回到床上,打算自己出去对付那几个蒙脸的人,可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呀。

  ——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

  ——宝宝,你听了是不是会害怕?不过你害怕,也不会哭的,对吗?怎么办呢,我挺想说的。

  ——唔……那宝宝不要听,我说给小瓶子听吧,乖,宝宝乖。

  来人蒙脸持刀闯入,刀锋逼近二人时,秦砚将阮杨放回床上,阮杨疼得浑身发抖,掐住疼痛的肚腹,犹如置身在大火球中,肌肤灼烫如火炙烤,下面的血渐渐淌出遗留在木床上。汗液滑入眼眶,刺痛双目,阮杨喘着粗气,眯着眼睛里,秦砚摔碎了盘子,拎起碎片往外冲。

  蒙脸之人划破了秦砚的手臂。

  ——砚哥的手臂被划破几道,我心疼呀,可是肚子也疼,我赶紧憋住一口气攒力气,大声喊救命。

  ——可是都没有人在附近。

  ——我想帮忙,又没力气,好像……好像是滚下床的。

  阮杨抱住疼痛不已的肚腹,望不清床栏的方向,跌跌撞撞的滚下床,站不稳,双膝跪地,一口血喷涌而出,洒在青石板上,越来越多的血浸湿下摆,膝盖磨出的血痕从床沿到饭桌,他伸手,单手一扫,将烛台扫在地上。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我找了个烛台。

  阮杨的双手因疼痛发抖,需要双手的力量才得以紧紧握住烛台,用牙齿咬烂红蜡,露出烛台锋利的尖端,俯身护着肚腹向两位蒙面之人刺去,蒙面之人的刀刃被秦砚左闪右躲,阮杨趁一个空隙,钻入他们的空间,刺入其中一人的腹中。

  被刺中的蒙脸之人的刀刃划在秦砚的手臂上,深可见骨,阮杨的目中充斥红腥,这让他想起父亲在集市中溅出的血,蒙在他的脸上,让他反胃作呕。可他没有时间顾虑身体的排斥,他双手拽紧烛台向后拔,一连串的血滴喷洒在阮杨白皙细嫩的手臂。

  ——小瓶子,其实,其实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挺怕的。我不喜欢血。

  秦砚用被砍伤的手臂护住阮杨,蒙脸之人似还在错愕之中,阮杨喘了两口气,恐惧两人还要再上前,他噗的一声呕出浓稠的血液,又喝了一声将烛台死死插入蒙脸之人的肚腹之中,哀求道,不要,不要过来了。

  蒙脸之人轰然倒下,烛台扎在他的腰腹,穿至后背,拔不出来。蒙脸之人错愕于同行之人倒下,刀锋一亮,又是向前攻击,秦砚将阮杨护在怀里,碎片刺破他的袖子,阮杨被满目的血红激得清醒不少,他轻声道,砚哥,我肚子疼,走不快,外面肯定不止一个人,你快点去,喊人来救我,好不好?

  原本白皙的脸布满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秦砚望着他,抱住他,轻声道,外面一定有人去求救,苑安,不要怕。

  蒙脸之人说道,外面的人,早就被清干净,秦少爷,我们的目标是你。

  ——我一听他目标是砚哥,砚哥是我父亲给我安排的好夫君,我当然不能让砚哥有危险。

  阮杨从喉咙里爆发吼叫,颤声道,砚哥,快去喊人来。

  来救我。

  大概是蒙脸之人都没想到方才奄奄一息的人爆发出来的力量,阮杨一个箭步迅速将秦砚推到门外,关门的同时转身咬住蒙脸之人的手腕,尖利的牙齿狠狠咬住脆弱的皮层,顺手将蒙脸之人吃痛松手时掉落的刀扔至远方。

  嘴唇止不住的抖动,溢出的血液也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蒙脸之人身体被肚腹隆起的阮杨抱紧,膝盖便自然而然往肚腹踢。阮杨吃痛呜咽,泪流不止,嘴上更用力,牙齿咬住的手腕逐渐深入血管,洁白的牙齿渐出血痕,蒙脸之人心急于目标逐渐远去,气急败坏道,放手,给我放手。

  ——小瓶子,我才不会让他追上砚哥。我当然要死死咬住。我记得那时候脑袋很晕,我只知道,我要咬住。

  蒙脸之人用手肘在他背部猛击几拳,我让你放手!

  重击之下的脊背让阮杨忍不住逐渐弯腰,闷哼几声,呕出几口血,肚腹疼痛不止,生生撕扯的疼痛在腹内横行,他逐渐跪在地上,更为用力抱住蒙脸之人的腰腹,白皙瘦弱的手臂青筋显现,力气丝毫不松。蒙脸之人别无他法,朝他脑袋重重敲击,阮杨脑袋晃荡,有一瞬间的迷糊,眨了眨眼,喝了一声,我绝对不会让你追上砚哥。

  更用力咬住他手腕上的血管,齿间已分不清是谁的血,满嘴的腥味。

  ——小瓶子,我那时候挺勇敢的吧?我咬住那个人的手臂,一点儿都不带松口的,我也不能将他弄死了,主要是不知道砚哥吃了菜没,万一中毒,要他才知道解药。我聪明吧?

  ——谁想到他们那么坏,竟然放火,我喘气都喘不过来了。

  ——嗯?小瓶子,你太小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当然是憋气继续咬,不然他出去找到砚哥怎么办。

  轰的一声。

  埋在府邸角落里的火药逐渐燃起,浓烟逼入鼻息,呼吸不畅。阮杨感受到下摆濡湿,贴紧小腿顺流而下,在身边蜿蜒成血河,沿着青石板流淌出门外。蒙脸之人从未放弃追逐,连续不断重击他的脖颈,他疼得瞬间松口,蒙脸之人准备追出去时,阮杨膝行两步用力抱住,晕晕乎乎没办法看清,抓住手腕放嘴里咬。

  ——可能我咬他咬的疼,他打我挺疼的,所以千万不能打架,打架不好,两人都疼。

  ——他动起来像有一层火在皮肤上摩擦,现在天气一热,我的皮肤还是会像火烧一样,有时候躺在床上啥都不做就感觉老天爷要把我烤熟了,穿衣服也疼的,手拿东西也疼,冒冷水里不疼,可是会生病,病了不好,病了没有大夫,不能生病。

  窗上的木条星点燃起,火光从周围逼近厢房,温度突然升至阮杨无法接受的程度,他的皮肤似被火灼烧,烧破皮肤,露出血管,整个人沉浸在混沌的意识之中。燃烧的木头从屋上掉落,阮杨从旁边拿了一根,转过头狠狠拍向他的脑袋,泣道,你不要死,你……你不能死。

  蒙脸之人在阮杨上方,吸入浓烟,早已昏沉,再被一敲,整个人倒在地上,燃烧的屋梁从上头掉落,燃起屋内布料,身后燃起的火光越来越盛。阮杨跪在地上,体内的血从未停止从嘴边溢出,微微凸起的肚腹下坠,热流淌的欢快,撕裂的疼痛越来越明显。

  ——跟失去第一个孩子一样的疼。

  ——我好像早有预感,留不住他。

  熟悉的疼痛让阮杨满面泪痕,喝了一声,将他扛在背上,往外拖。

  拉开厢房,阮杨力气丧尽,身上一软,蒙脸之人被卡在门槛,而他的肚腹已疼得不可自控,抱住肚子在地上打滚,他只想逃离这灼热的火团。

  迎面撞见求救回来的秦砚,浑身血色的两人相隔燃起的万丈火光,秦砚毫不犹豫冲入热烈燃烧的火焰,将阮杨拥在怀里,抱着直奔医馆。

  ——我就知道,砚哥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见到砚哥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不过我要是死了,砚哥会不会就要跟王掌柜好了?小瓶子,你说砚哥会不会这样呀?

  秦砚惊魂不定,抱住他往医馆跑,阮杨埋在他怀里说疼,说皮肤跟火烧一样烫,神志不清时开始撕扯身上衣物,嘴边不断溢血,在他怀里颤抖,又不愿意他的触碰。秦砚双手沾满血腥,几乎是跪着送到大夫那里去,拜托大夫一定要好好医治。

  大夫说,阮杨中毒不深,但错过最佳的服下解药的时间,毒性难除,往后皮肤会夏季灼烫,冬日冰寒,随着季节、天气的变化逐渐加深触感。而这双眼睛,约莫再过一月便会完全失明。

  秦砚望了一眼昏迷中生死未卜的阮杨,颤声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取,我去买,我去挖,大夫,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救他?!

  大夫说,没有办法。秦公子,若是能立即服下解药兴许还有办法,可是你要明白,若是下毒之人想要人活,又何必下毒。即便毒药有解,也不会让人太好受的。

  ——也幸好只有我中毒,不然砚哥也要看不见啦。看不见的感觉不太好,眼前都是黑的,要一个人生活,看不见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害怕。

  ——幸好还有小瓶子陪我。你说是吧,小瓶子,我跟你一样,说话没有人会听,所以我们要互相倾听。

  秦砚跪在床前,握住阮杨鲜血浸满的掌心,泣不成声。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也保不住的,待会我熬一碗汤药,他喝了,孩子好下来。

  秦砚倏然松开阮杨的掌心,一拳捶在床上,对着外面的官兵狠声道,烦请转告大人,今晚必须问出谁是幕后主使,若是问不出,我便一层一层向上报,我秦砚在朝堂之中并无官职,可那人光天化日之下纵火下毒,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官府若是管不了,我便会另寻途径。个中利弊,大人想必心知肚明。

  ——我醒来的第一眼,砚哥给我喂药,我跟他说我肚子好疼,他跟我说,待会就不疼了。

  ——我喝了药,更加疼了,就好像……有人把刀伸进来,轻轻的刮了一层,再重重地捅了一刀,又像被蒙脸之人更大的力道打了好多拳。大夫说开始宫缩,疼个半宿孩子就要出来了。

  ——我听不懂,我以为孩子要出生了,砚哥听了大夫的话,哭得很伤心,于是我也哭了。

  秦砚心疼,将他搂在怀里,想他像往日一样,在他怀里撒娇,哭闹个不停,可他疼得拍开秦砚的手,一直哭着喊疼,缩在轻薄的被子里,蒙住脸翻滚着啜泣,来回碾出不规则的血迹。秦砚轻声喊道,苑安,怎么了,你告诉砚哥。

  阮杨在床上抱着肚腹翻滚,不敢触碰自己的肌肤,泣道,砚哥,我好烫,好烫,好难受,好疼。

  阮杨用疯了一样的力道,不自觉的撕扯衣物,扯成一条条的棉布,秦砚不知所措,一边哄骗他不疼了,喝药不疼了,一边泪不住往下淌。

  “那时我们赶回来,在外面听他说这些话,也挺心疼。”丽姨神情哀伤,轻轻叹气,“阮杨最怕疼了。”

  大夫过来掀开被子时,阮杨已将自己脱净,浮起一层肿胀的红色,脖颈、肩部、背部被手肘敲击,泛起一条条鞭痕模样的伤痕,蝴蝶骨处刻的秦砚二字,分外清晰,肚腹隆起,此刻孩子在肚腹里翻滚。

  大夫沉吟道,是落胎药起了作用。

  两人盼了许久的孩儿,前一日还在腹中活动,两人交叠的手按在腹上,开玩笑似想取名事宜,而今日的活跃,却是死期将至。

  秦砚吻在阮杨的额头,轻轻安抚他,阮杨却十分抗拒,他推开,泣道,砚哥,你一碰我,好疼阿,哪儿都疼,比上一次还疼,砚哥,我好疼,我好害怕,想你抱着我,可是你抱着我,我疼。我怎么办?

  大夫轻声道,你中了毒,此刻天气炎热,你便会如火烧。我待会儿要用金针刺在你的穴位,让孩子顺利出来,你要配合些。

  阮杨慌乱,揪住秦砚,泣道,怎么回事阿?怎么又要扎针?为什么又要跟上次一样?砚哥,砚哥,为什么会这样?

  秦砚跪在旁边泣不成声,对不住,苑安,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

  ——小瓶子,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要失去第二个宝宝。

  ——失去第二个宝宝的时候,我更疼了。

  ——上一次,我不知道宝宝来过,我事后伤心了一阵。可第二次,我知道宝宝就在我的肚子里,我吃了很多苦苦的药盼来的,在那一天之前,他都在我肚子里踢我,他怎么就这样带着我的期盼,就离开了呢?

  ——小瓶子,我,我有点难过了。

  阮杨护住肚腹的手被药童强行掰开,两腿被药童绑在床上,阮杨动弹不得啜泣不止,大夫的金针一刺,细小的刺痛瞬间蔓延至巨大的疼痛,肚腹里的孩子在享受世间最后仅有的活跃,弹跳不止,阮杨想去安抚一下,求求大夫,让他安慰一下自己的孩子。

  大夫叹了口气,在他的肚腹刺下第二针。粗大的金针竖在上方,阮杨逐渐呼吸困难,心脏刺痛,可他的手都被按住,无法动作,转过头向秦砚求助,砚哥,你跟大夫说,不要刺到我们的宝宝,好不好。

  阮杨的声音嘶哑、微弱,秦砚听见一阵心疼,重重点头,哽咽道,苑安,不疼,我陪你。我一定能替你讨个公道。

  阮杨崩溃大哭,道,我不要公道,我要我的宝宝。你们,能不能,不要让他离开我阿。

  秦砚喉咙里掩饰不住的泣音,鼻息间剩余重重喘息,伤悲却也蹲在阮杨的身边,安慰他,我陪你,砚哥陪你。

  大夫接二连三下金针,金针分布在阮杨的肚腹之上,阮杨的身体受不住每一次金针的刺入,每一次下针,阮杨便疼得全身抖动,意欲翻滚抑制逐渐凶猛的疼痛,肚腹除却火团聚集的热辣灼烧,还有绵密如针刺片刻不停的痛楚,可他的四肢被束,只能在原来的位置磨蹭后背,咬住散乱的鸦发,忍住到逐渐升至极限的痛觉。

  大夫说,金针要扎在此处一个时辰,腹中的孩儿会越来越活跃,待到最活跃时,便是落胎的最好时机。

  秦砚摆手,制止大夫往下说,他要在此处陪阮杨。陪他度过这一个时辰,陪他感受他们的孩子,度过这最后一个时辰。

  大夫、药童走了以后,秦砚解开束缚他手腕的白带子,阮杨疼得半昏半醒,仅见秦砚对他宠溺地笑了笑,擦去他额头上湿腻的汗液,说道,苑安还想摸宝宝对不对?

  被秦砚轻柔的手势安抚,阮杨扁着嘴巴,委屈地点头。

  秦砚轻轻握住他的手,温声道,那我们小心点,慢慢的感受宝宝。

  无力的手腕被他握住,触碰到如火烧的肚腹上,指尖碰触时似被烫伤一般的热度,可阮杨太想宝宝,随着秦砚避开金针的地界,掌心完全接触肚腹之上,随着他的抚摸,肚腹上的金针一颤一颤。

  这是他养了六个月的宝宝,还有三个多月,他就会平安来到他们身边,他此刻是这么活跃,他是这么想活着。

  阮杨轻声泣道,宝宝,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秦砚轻声哽咽道,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们。

  一个时辰后,大夫回来,秦砚被赶出去。鲜血早已爬满曲起的大腿,大夫勾起阮杨的双腿,固定在医床凹陷之处,阮杨闭上眼睛使劲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疼,太热了,宝宝在里面也难受。没关系的。

  大夫取出所有刺在肚腹上的金针,金针刺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针刺与灼烫折磨逐渐昏迷的阮杨。大夫让他随着宫缩用力。

  ——可我一点儿都不想用力,我还想跟宝宝多待一会儿。

  大夫见他不肯用力,怕待会儿孩子活跃度减小,更加不好出来,便劝说阮杨,你现下要配合,否则孩子在里面久了,你也会有危险。

  阮杨拼命摇头。大夫无可奈何,喊了声得罪了,便按在他的肚腹上方,大夫掌心的触感让阮杨灼烫不已,大夫用力一按,力道便狠狠按住往下推,阮杨哭叫不已,被束缚住的手腕被白带子磨蹭红肿,连连喊着,不要按,不要按,好疼。

  大夫一按,涌出的血液在凹陷的小盆里聚集,满了小盆,药童便递出去。秦砚问道,还没好吗?

  药童摇摇头,捧着干净的小盆进去。阮杨已被大夫的力道吓怕了,连声泣道,我用力,我用力,你别按了,我用力。

  大夫喊道,用力。

  阮杨挺起腰身,汗液源源不断地抵在胸膛,白带子勾住的手腕勒住青紫,长长地喊了一声,倒下时又禁不住啜泣,气息失去规律。他又再度起身,瘦弱的身躯映出几根肋骨,瘦削直至隆起的肚腹,那里的生命倾尽近几月的心血。

  而此刻,正慢慢离去。

  阮杨屏住气息,失去神智的脑袋,本能地听从大夫的指令,一次又一次,咬紧牙关,忍住皮肤热辣的痛楚,持续挺腰、用力推出,他分明能感到出口不断被撑大,热血一直随之而流,不过半个时辰,大夫说孩子已经到出口,再用力一次,大夫会帮忙拖出来。

  阮杨却停住不动了。他面目苍白,汗液与泪痕交错在洁白的脸颊,任由孩子将他的出口撑开至无法闭合的位置,合不拢的双腿不住抖动,漂浮的空气灼烫,让他难以喘息。

  大夫说,赶紧用力。

  阮杨哭着摇头。

  大夫双手上来,径直按在下腹上,按在腹中孩子的腿上,用力慢慢向外推,阮杨疼得颤抖不止,浑身乱颤,他哭着说,大夫,为什么呀?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甚至让人听不清,所以没有人回答他。

  大夫径直将孩子拖出来,阮杨被迫撑开许久的出口倏然轻松,便再次不可自控的发抖,身下的血液再次积满几个小盆。

  ——小瓶子,我发誓,我是真的听见他哭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不哭了。大夫告诉我,是个男孩。

  ——后来,后来我也忘了,我看不清楚,砚哥好像进来了,爹、娘也进来了。我觉得好累,应该睡着了。

  ——小瓶子,所以你说哥哥真的很勇敢吧?哥哥生了两个,估计都没我哭得厉害,我太不坚强了,对吗?

  ——嗯,我应该坚强一点的。

  秦易在归去的路途中策马疾驰,风声呼啸落在身后,吹散迷雾般的往事。唯一的念头愈发清晰时,喝了一声,勒马停驻郊外,放眼望去,空无一物。

  秦易阖上双眸,仅有的念头是。

  阮杨挨过不止一次的痛楚。

  至今却仍是孑然一身。